葛跃荣保存的毛某一对儿女的照片。记者 王鹏 摄

　　潜逃12年后，奉化尚田人毛某选择自首。

　　2011年11月30日凌晨2点多，奉化方桥菜市场附近的河边，毛某跟时任奉化市公安局尚田派出所所长的葛跃荣谈了一个多小时，核心问题只有一个：两个孩子怎么办？

　　“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葛跃荣的答复斩钉截铁。

　　毛某自首的第二天，葛跃荣接到调令，到奉化市公安局巡特警大队当大队长。工作岗位换了，但他对毛某的承诺没有变，到新单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大队党支部跟毛某的两个孩子结对。

　　毛某最终被法院判处死缓。从入狱的第二年起，他每年都会给葛跃荣写一封信。今年的这封信于3月初落到了葛跃荣的案头。

　　“作为一名罪犯的家人不但没有受到你们歧视，反而还能受到你们无私的帮助，你们的善举让我感动，同时也间接帮助了我的改造。如果我今后再不积极改造，那就对不起大家对我和孩子的帮助。”

　　信只有薄薄两张纸，葛跃荣看了，心里沉甸甸的：这一切，才刚刚开了个头。孩子一天天大了，未来的路怎么走，如何在物质帮助外，给予他们更多精神上的关怀……

　　记 者 石承承 通讯员 李 灿

　　1 一场噩梦

　　１９９９年，清明节，对毛某来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毛某父亲是养牛的，毛某父亲的堂兄弟是种地的。结果，牛吃了田里种的作物，两家人因此生了嫌隙，积怨越来越深，好几次发生冲突。

　　出事那天，双方出现了肢体上的纠缠。混乱中，毛某一刀捅向了对方，他杀人了……

　　看到有人倒下去，大家都慌了。一片乱哄哄中，惊慌失措的毛某选择了逃跑。

　　这一逃，就是１２年。

　　北京、上海、广州，浙江金华、温州……当时只有２６岁的毛某开始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在厂里打工时，即使挨了别人的打，毛某也不敢报警，就怕民警问起自己的身份；每次在路上看到有警车开过，总会不由自主地往人群中或者街角缩。

　　一直到２００９年底前，毛某都不敢跟家里联系。他不知道的是，家里这些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他潜逃后，他的父亲受了刺激，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他的母亲也因此变得沉默，精神一直萎靡不振；

　　受这件事的影响，毛某的哥哥毛某某那么多年来一直没能成家；

　　毛某的家原本就不富裕，山间的老屋坍塌后无力修葺，家里人只能外出租房住。

　　2 背后的顾虑

　　２０１１年，根据公安部统一行动，宁波市公安机关开展了一项持续半年之久的网上追逃专项督查“清网行动”。将毛某捉拿归案的任务落在了葛跃荣肩上。

　　葛跃荣说，通过前期侦查，警方了解到，从２００９年底开始，毛某就跟毛某某有联系。

　　毛某某是找到毛某的关键人物。一次、两次、三次……葛跃荣说，自己吃了近１０次闭门羹，毛某某始终避而不见，就连其他亲戚也没有一个给他好脸色看。

　　葛跃荣是老民警，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感觉到：对方一定是有什么顾虑。

　　进一步调查后，葛跃荣发现，毛某在金华潜逃期间和一名女子同居，分别于２００９年和２０１１年生下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也差不多是在女儿出生这段时间，毛某恢复了跟毛某某的联系。

　　“我当时让人帮忙带话给毛某某，说我们会帮他解决孩子的问题。”葛跃荣说。

　　这一次，毛某某同意见面。

　　葛跃荣让毛某某带话给毛某：孩子的事，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照顾的。

　　话很快被带到毛某耳朵里。对于已经过了１２年风餐露宿生活的毛某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3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

　　２０１１年１１月３０日凌晨１点多，葛跃荣被手机铃声吵醒。

　　“毛某要和你见一面。”电话那头，是毛某某的声音，带着点迟疑，“你只能一个人来。”

　　见面地点在奉化方桥菜市场附近的河边。

　　确认葛跃荣是一个人后，毛某某说，自己去把毛某叫过来。

　　大概等了２０分钟后，借着昏暗的路灯光，葛跃荣依稀见到阴影中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身高１米７左右，很瘦，神情憔悴。

　　“和照片比，完全是两个人。”葛跃荣说，当时毛某３８岁，“看起来有四十好几，很苍老。”

　　就这样，站在河边，两人一谈就是一个多小时。说得最多的就是“孩子”。葛跃荣说，他会帮两个孩子落户并申请低保，确保他们回来以后有个安稳的生活。

　　看得出，毛某有点迟疑，但也很心动。

　　“我回去一下整理点东西。”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毛某的举动让葛跃荣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稍稍放下一点。

　　毛某某陪着毛某一起回去的，留下葛跃荣一个人在河边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葛跃荣说，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

　　直到天蒙蒙亮，毛某才带着老婆，抱着两个孩子，拎着一条被子和一袋行李出现。

　　4 兑现承诺

　　生活一开始并没有向自首的毛某展露希望。

　　在他自首后，老婆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毛某想过把孩子送人，但遭到了毛某某的拒绝：这是我们毛家的孩子。

　　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又该怎么养？毛某某没有一技之长，平日只能靠给别人打零工谋生，收入微薄。

　　就在毛某自首的第二天，葛跃荣也接到调令，离开尚田派出所，去了巡特警大队。

　　两个孩子的未来在哪里？

　　葛跃荣并没有忘记承诺。他在调职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落实了孩子的户口和低保。到了巡特警大队后，他立即组织大队党支部和两个孩子结对。

　　葛跃荣还记得第一次看望两个孩子时的场景：木结构的房子建在泥地上，走进去黑漆漆一片；屋子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就一张圆木桌和两张床。

　　当时临近过年，可在毛某某家中，丝毫见不到任何过年的气氛。见此情形，巡特警大队以党支部的名义，给两个孩子送去了奶粉、衣服和一些水产品，还送去了２０００元现金。

　　这三年来，因为工作不稳定，毛某某几乎每年都要换一个地方暂住，但无论他搬到哪里，每逢过年和“六一”儿童节，巡特警大队党支部都会组织民警前去看望两个孩子。

　　在巡特警大队和多方的努力下，如今两个孩子已经在当地一家不错的幼儿园全托就读，而且费用全免。这既减轻了毛某某照看两个孩子的压力，同时孩子的生活品质也有了保障。

　　经历过这件事，毛某某也把葛跃荣当做了自己人，生活中遇到什么事都会来找他。毛某被判处死缓后，情绪上出现波动，葛跃荣知道后，上门给他讲透了法律知识，让他安心服刑。

　　２０１３年年初，毛某的母亲过世。葛跃荣还特地跑去当时的暂住地尚田吊唁。

　　葛跃荣说，他们做这些事，周围也有不一样的声音，说他们“偏袒”犯罪分子，“可我们的想法很简单，无论毛某犯了什么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5 孩子的未来

　　如今，毛某的女儿已经５岁，儿子也已经３岁，姐弟俩的感情很好。

　　奉化市公安局巡特警大队综合室主任方剑锋曾代表大队党支部去幼儿园看望过两个孩子，他说，因为生活有规律，饮食有保障，两个孩子已经从之前的又黑又瘦，变得很可爱。

　　女儿性格很活泼，见到警察叔叔也不怕生，大大方方给大伙唱了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童声稚嫩，可方剑锋说，一想到孩子的身世，他和同事都听不下去。

　　两个孩子的抚养人毛某某今年已经４８岁了，可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毛某的女儿明年下半年就要念小学了，按户籍得回尚田，可毛某某的工作地点不固定，很难顾及；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发生在祖辈、父辈身上的事是瞒不住的，如果孩子知道了，又该如何解释，让他们有正确的认识……

　　就像葛跃荣和方剑锋说的，这并不是简简单单送点物资，给点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既然当初已经承诺照顾好这两个孩子，那他们一定会坚持到底。现在，他们已经将情况汇报给奉化市公安局，希望能制定出一个长期的结对计划。

　　同时，他们也希望能有更多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参与进来，帮助两个孩子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