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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锁连城》剧照 |
乱象 影视编剧的三种“枪手” 编剧之间是否涉及抄袭,已成近日文化热点事件。4月15日,76岁的琼瑶因不满于正新戏《宫锁连城》抄袭其旧作《梅花烙》,怒发公开信给广电总局,要求停播《宫3》。她痛心疾首地表示自己“一气之下,已经病倒”。 而于正方面,除了心平气和否认抄袭,更说明一切“只是巧合和误伤”。琼瑶后又接受某媒体采访,再谈于正抄袭事件,饱含深情地道出心声:“真的是很心痛!很心痛!很心痛!” 4月22日下午,香港著名编剧李碧华通过上海华严文化,控诉编剧芦苇“罔顾电影《霸王别姬》团队合作的事实,就李碧华著作权所散布歪曲、失实言辞”,并在“不拥有《霸王别姬》电影剧本出版权的情况下,发布拟出版《霸王别姬》电影剧本的消息”。 有意思的是,于正抄袭事件被曝后,编剧李亚玲和微博ID为“瞬间倾城的微博”的编剧又挺身“补刀”,回忆当初作为编剧界的小虾米是如何被于正要求代笔抄袭的。 这揭开了抄袭事件的另一维度:在国产电视剧遍地开花的今天,到底还有多少为知名大编剧代笔的小编剧?中国当下编剧生物链又是如何:谁在最底层?如何被剥削?怎样往上爬? 市场繁荣催生行业乱象。如今,没有人知道中国究竟有多少编剧。一个流传较广的数字是几十万。但几十万人里,真正能被人记住的名字寥寥可数。大部分编剧仍在“枪手”之路上辛苦跋涉,他们的名字从不会在电视剧的片头或片尾出现,但正是这些人撑起了大部分影视剧剧本的写作工程。 外人看来,“枪手”定义相当模糊;但在行内,“枪手”明确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代笔,只收稿酬,无其他诉求,真正意义上的“枪手”;第二种是参与讨论和执笔,完成后再由成熟编剧定二稿;第三种人负责贡献闪光点,具备基本文字功底。 底层 压抑小编剧,40岁还没有出头之日 2014年春,北京,25岁的春晓正四处求职。他在微博“编剧帮”上发布个人信息:三年电视剧枪手经验,独立编剧署名《姑娘》,2013年山东院线上映。擅长古装和文艺清新以及喜剧。 在影视圈,像春晓这样为知名编剧代笔的小编剧比比皆是。有时候,大编剧写好剧本分集大纲,让代笔的小编剧写作分集剧本;有时候,大编剧什么也不写,无论大纲、分集大纲还是分集剧本,统统交给小编剧。 唯一不变的是,代笔的小编剧从来没有版权和署名权。记者在微博上联系到了春晓,想跟他聊聊“三年电视剧枪手”的经历,没想到他很爽快:“关于枪手,我有一份合同可以提供给你。你大概就了解了。” 过去几年,一些知名编剧的个人工作室雨后春笋般涌现。这些工作室通过招揽门徒,以“团队合作”方式谋取利益最大化。师傅和门徒之间,是一种老板雇佣廉价劳动力的关系。对于没门路没关系的新人来说,先做“枪手”是敲开编剧这扇大门的唯一投名状,随后,除了勤奋,就看运气:也许有出头日,也许永远没有。 春晓原先就在一家知名编剧工作室当“枪手”。干了两年多,写过三个电视剧。他不肯透露知名编剧的姓名,只说“在国内获过不少奖项”,且是他的老乡。该知名编剧也是带他入行的老师。两年多前,大学刚毕业的春晓在北京某剧组做剧务人员,偶然认识了该老师,心生敬仰,在对方邀请他到自己的工作室工作时,春晓义无反顾地答应了。 “在剧组工作,一年四季都可能很辛苦。如果做编剧,工作量很不少。”春晓告诉记者,即便是最底层的“枪手”,尽管赶稿子的时候常通宵达旦,但闲下来也可能一两个月无所事事。 促使春晓辞职的原因,是今年年初工作室下发的“工作室行为规范”。“我们工作室之前有三四个像我这样的枪手,今年人数忽然多了,所以就让我们签这份合同”。春晓觉得这是一份“不平等条约”。春晓说,此前已有多次纠纷为辞职埋下伏笔,如提成没按约定的数额,如工资拖延,如作为“枪手”他想要署名权。 四年前,春晓写了篇题为《姑娘》的随笔,后来发表在报纸上。几个月后,经人指点,春晓将其改编成剧本。2012年1月,剧本《姑娘》拿到了国家广播电视电影局的审批文件。10月,在春晓家乡山东栖霞开机。其间,春晓加入了知名编剧的工作室。 “这部独立电影是我进入工作室之前就已经跟影视公司签约的,但我还是向工作室上缴了百分之六十的稿费,相当于我在工作室第一年的全部收入。纵然这样,因为署名的问题,还一度闹过纠纷。工作室跟影视公司为了署名的事情打起了官司,影视公司按照最开始的合同给了我独立署名,但是工作室不乐意。人对名利的欲望是很难控制的,为了获得有力证据,我被逼做了伪证。后来有人调停,官司才停了。”春晓回忆。 春晓向记者强调,这只是他个人的经历。他说,“我们年轻编剧缺少机会,有很多时候要忍受不公正待遇。或许有人会讲,你完全可以不忍受这种不公平啊。但是如果不忍受,你不知道如何把自己喜欢的文字维持下去,只能一边忍一边寻找机会。” 春晓说,他认识的很多剧本“枪手”已经四十多岁了,仍然没有出头之日,过得很压抑。“有时候深夜打电话,他们会告诉我一定不要屈服,但是他们自己都已经屈服了。” 中层 从《爱情公寓3》起步的幸运者 上海乌鲁木齐北路,靠近愚园路的咖啡馆里,甘世佳躲在角落里吃肯德基,桌上摆着两部手机、一包烟,以及随手一扔的食品包装袋和纸巾。灌了几口咖啡后,白色鸭舌帽仍然盖住他的大半个脸。他说刚在附近参加完活动,因为着急而显得吃相“狼吞虎咽”。 “我很愿意跟你聊聊编剧的工作和生活。”来之前记者用微信跟他联系,因为影视圈的朋友说:“上海地区三分之一的剧本出自甘世佳工作室。”记者拿这句调侃他,他回应:“这肯定是胡说,三分之一是不可能的。”见面后,他对此作了进一步补充,“大概十分之一应该是有的。” 1982年出生的甘世佳,属于靠新概念大赛获奖出道的那一拨“少年成名者”。在他的“写作生涯”里,顶过各种各样的头衔:填词人、作家、各大名人传记的“捉刀人”……编剧是甘世佳近几年才开始干的行当。他参与编剧的第一部作品是《爱情公寓3》,也正因为这部作品以及多年积攒的小名气,他少走了大部分新编剧原本应该走的弯路。一年前,他成立了自己的编剧工作室。 在过去一年,甘世佳的工作室总共有包括他在内的三个主要编剧,生产了10多个影视剧编剧项目。今年年景更好:到目前为止,同时运作的项目已达14个,超过了去年全年总数。甘世佳称,三个主要编剧各有特长,并主导剧本进程。此外,编剧们还配有编剧助理、行政、财务等等。 在署名问题上,他们统一在片头署名“甘世佳工作室”,但在片尾部分,每个人的名字都会被要求打上字幕。“很多制作公司觉得我们很奇怪,有些合作者跟我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流程编剧。”甘世佳解释。 “我是学经济学的,概念还是有的。这个行业最稀缺的资源是什么,就应该把这个资源拿在自己手里,并且效益最大化。我后来想明白了,所有琐事交给其他人。比如我写一个情节,在某个具体知识上卡住了,可能需要百度。剧情理顺了,可能需要一个笑点,就要到网上看100个、200个段子。但这些事情为什么要我做?”他的逻辑是,将各个环节分配给各个专业人才。这在一定程度上跟美剧的生产流水线类似。 虽然一直在做文字工作,但甘世佳进入编剧这行纯属偶然。2011年春夏,《爱情公寓》编剧汪远找他“求助”。“汪远是我中学同学,那时候他已经写了两季,跑来跟我说,我实在写不出来了,你一定要帮我写。我也找过其他人写,那些人太不靠谱了!我本来对剧本不感兴趣,实在拗不过就拿了一集分集大纲准备写写看。”甘世佳写的第一集是《爱情公寓3》中曾小贤第一次遇到诺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次,甘世佳总共写了7集,“编剧稿费非常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首先跟汪远申明了一点:“我不是小朋友,稿费你随便看着办,但要把我的名字署上,我不做枪手。”后来的《爱情公寓3》字幕显示,他的名字署在汪远之后。这一署名顺序后来成了甘世佳个人编剧生涯的爆发点。 “可能先是内部有人传,传着传着,各种不靠谱的事情就来了,说汪远一个字都没有写,全是我写的。我也懒得去纠正这种事,对我也没什么坏处。开始有各种各样的人找我写剧本,一开始是电视台的栏目剧,后来是各种各样的影视公司。”甘世佳说。 甘世佳是幸运的。曾担任《东京审判》编剧的胡坤早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从没做过“枪手”的编剧很少,同样地,没有几个成名编剧愿意承认自己做过“枪手”。“枪手”已成中国编剧界默认的行业规则。 突围 加入“10万俱乐部” 2006年,做大学辅导员的孟婕从学校辞职到了北京,开始实现自己的编剧梦。她大方承认自己有过一段“没有署名”的经历。 “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刚开始,新人的确需要向老师们学习,能有机会已经不错了。那时候,只要跟文字有关系的活儿我都干,而且在编剧工作室学到的东西,跟在学校学的很多都不一样。”孟婕认为自己的“幸运”,在于遇到了好老师,这个不把一切都攥在手里的编剧老师,给了她脱颖而出的机会。 2009年,孟婕还是个每月拿3000块固定工资的“枪手”。后来按自己的想法写了几集情景剧,编剧老师的反馈是“不行,不符合要求”,但她坚持自己的想法,提出“即便不要稿酬,也希望能提交给导演和投资方看看”,老师同意了。“没想到,导演他们看了之后非常喜欢,也因此开始对我产生了信任,后来这部剧在剧本上做了大量修改,我也成了这项工作的主力。从那以后,我慢慢开始获得了机会。”孟婕说。 一旦从“枪手”中突围出来,编剧们的生活远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好。至少和普通文字工作者相比,编剧们的薪酬遥遥领先。 根据《三联生活周刊》早年披露,1992年,新人编剧的每集稿酬不到1000元;2000年之后可以拿到每集1万元。目前,被国内某媒体排上编剧富豪榜第一位的知名编剧高满堂,报酬为“30万一集,人家还未必愿意接”。但至少,10万、15万一集的编剧早已大有人在。 入行十年的编剧陈波算了一笔账:即便是每集1万元,写十集收入10万,哪怕考虑与人合作,写个20集的电视剧,也可收入10万,这往往需要不到半年时间。“相比在国贸上班的白领,收入还是不错的”。而她所举“每集1万元”的价格,在当下编剧界其实是非常便宜的入门价。 孟婕希望记者为她目前的报价保密。2010年左右,她获得了独立署名的机会,写了《婆婆也是妈》的剧本,因此成为国内现代家庭剧数得上名字的年轻编剧之一。去年,她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支付工资的合作编剧。“跟以前相比,收入有了很大变化。以前编剧界有个‘10万俱乐部’(每集编剧报酬为10万),短短几年,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接近这个目标。” 突出重围的编剧们依然会遇到“不公平”。陈波介绍,“编剧的收入往往是按照大纲、分集大纲、分集剧本、尾款几个步骤拿的。一个知名的影视公司曾经委托我写一个剧本,我当时交了大纲,拿了10%的定金。等我把分集大纲交了,这家公司就找了个借口跟我说项目黄了。其实他们是根据我这个大纲,找了更便宜的人写。” 相对而言,工作室机制在面对这些情况时会更游刃有余些。“这些不靠谱的情况往往是因为大部分编剧是个体户,我们工作室有法务人员,遇到这种情况有专门的人处理。这种公司会上我们的黑名单,所以他们也会有所顾忌。”据《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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