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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5月09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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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市医学科学研究所原所长黄可泰辞世

此生最大遗憾,就是没有等到
日本对细菌战受害者赔偿那天

黄可泰生前工作照。 记者 徐文杰 翻拍

  人物简介

  黄可泰,浙江浦江人,宁波市医学科学研究所原所长,中国老年学会衰老生物学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长寿》杂志顾问,《国外医学·老年医学分册》编委,宁波市医学会、市预防医学会常务理事,《宁波医学》副主编。

  2001年1月24日,新世纪的第一个大年初一,千里之外的东京大雪飘飞,东京地方法庭上,日本细菌战案正在开庭。一位白发中国老人慷慨陈词,到庭者无不感染动容。他,就是黄可泰。

  5月7日清晨,宁波市医学科学研究所原所长黄可泰在宁波大学附属医院辞世,享年82岁。病中他曾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等到日本对中国细菌战受害者进行赔偿的那一天。

  记者 鲍云洁 范洪 

  兰溪江盛着他73年的悲伤

  今年大年初三,已经经过几次大手术的黄可泰把长子黄东源叫到床前,让他找出一张全省地图。消瘦的老人睁大双眼仔细地寻找,指着一片蓝色区域的其中一点对儿子说,他想去那里,带岸边的一抔土回家。老人流泪了,这是他见过的父亲惟一一次流泪。那片蓝色区域是风光秀美的兰溪江,盛着黄可泰整整73年的悲伤。

  那是1941年,日军逼近黄可泰的家乡浦江,母亲带着8岁的他和3岁的小弟弟外逃。

  经过兰溪江时,载人的小舢板突然翻了,母亲和弟弟落水遇难,黄可泰因会游泳,好不容易才爬上岸。害怕触景生情的他再也没到那条江边去过,但母亲的身影一天也没有远去,“国仇家恨,已经成为我的‘基因’了。”黄可泰这样对儿子说。

  黄可泰的心愿最终没有实现,大年初五他结肠癌病情恶化,再度入院,直至与世长辞。

  但他用一生兑现了对母亲的承诺———痛恨日本侵略者,并用50多年时间对旧日军731部队使用细菌武器引起1940年宁波鼠疫的史实调查、取证,先后两次赴日为日本细菌战案作证,最终打赢了官司,让日本方面承认了旧时罪行。

  “我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日本方面对中国受害者的赔偿了,不过总有后来人的,我相信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解剖过的老鼠不下5000只

  解放后,黄可泰念上了书。1954年,各地落实党中央反细菌战布署,黄可泰与另外5个人,被推荐进浙江医学院进修细菌学、寄生虫学、生物学。从此,他与细菌学结下不解之缘。

  在校时的一次秘密行动,让黄可泰记忆犹新。那天,他们接到通知,收拾好行装,准备外出,目的地谁也不清楚。接着院长亲自带队,钻进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

  如此保密,起初大家以为是要开赴朝鲜战场。颠簸了半天到达台州某地才知道,该地报称发现有细菌迹象,他们是去检验和调查这件事的。

  毕业后,黄可泰分配进宁波卫生学校,讲授细菌学知识。每每提及日军惨绝人寰的细菌战内容时,黄老师扬眉叉腰,声震屋瓦,本来沉寂的课堂一下子进入高潮,学生莫不感染动容。

  上世纪60年代初,黄可泰调任宁波市卫生防疫站防疫科,主持传染病防疫工作。1963年,他又被特派至省城接受鼠疫防治的培训。4个月后,回到宁波,黄可泰开始对宁波市鼠疫疫情进行监测,调查家鼠的活动和生理状况,以弄清是否还有鼠疫残留。

  那时,黄可泰家里鼠药、笼子一大堆。瞅到老鼠,他的眼睛就发亮,然后作势欲逮。一段时间后,家里的老鼠基本上被他捉尽杀绝。几年下来,黄可泰有解剖记录的老鼠就不下5000只。

  让他释怀的是,监测结果均属阴性,没有鼠疫疫情迹象。尽管如此,防疫部门仍不敢掉以轻心,监测工作直到现在仍在进行,以防万一。这种费时费力的监测工作,都是日军细菌战而引起的麻烦。

  潜心调查1940年宁波鼠疫史实

  解剖老鼠的同时,黄可泰还与宁波细菌学前辈吴元章一起,对1940年侵华日军使用细菌武器后在宁波引起鼠疫的情况作史实调查。

  1994年,《惨绝人寰的细菌战———1940年宁波市鼠疫史实》一书出版发行。9万字的作品,把人们带回到当年那些黑色的日子,受到受害者家属、宁波人民及海内外医学界和爱好和平人士的关注。

  次年,黄可泰作为主要发起人之一,还筹建“侵华日军细菌战宁波鼠疫区纪念碑”。当年9月3日,开明街刻有“毋忘国耻,励志图强”的黑色大理石警示碑树立起来。

  1997年,由日本细菌战中国受害者108人组成的诉讼团,正式向日本政府提出诉讼,并要求日方向所有中国受害者赔偿。8月4日,黄可泰作为中国反细菌战研究者,应日本细菌战澄清会邀请,与死难家属代表一起赴日提交诉讼。

  8月11日,一份长达150页的诉状递交到东京地方法院。这是中国细菌战受害者的首次索赔案。29日,日本东京大学教授家永三郎长达32年的教科书案胜诉,文部省当年删除“731细菌部队”内容被判是错误的。

  1998年7月30日,黄可泰获得一个喜讯:由日本细菌战历史澄清会策划,他的《1940年宁波鼠疫史实》一书翻译成日文在日本出版。

  很多日本友人接二连三打电话来发表看后感想。有朋友指出,这本书欠缺当时国民党政府对日军细菌战的反应和采取的防治措施,是一个很大的缺憾。

  经过两年调研,《宁波鼠疫史实———侵华日军细菌战罪证》一书于次年底出版。

  除了鼠疫史实,书中增加了大量就鼠疫一事政府部门的往来电文,资料详实,铁证如山。

  暮色中他常默默地与碑对话

  昨天在灵堂,记者见到了黄可泰的妻子夏素琴。

  已过8旬的老人满头白发,却风度不凡,她曾是宁大附属医院有名的外科手术“一把刀”。

  前妻因病去世后,黄可泰和夏素琴经人介绍走到了一起。虽然是再婚家庭,但夫妻俩的感情非常好。

  因为都是学医的,夫妻俩的共同语言很多,《宁波鼠疫史实———侵华日军细菌战罪证》一书,夏素琴也是主编之一。之前的两年间,她陪着黄可泰到南京、哈尔滨、北京等多地调研,并且帮助他整理了许多珍贵史料。

  1997年,夫妻俩随日本细菌战中国受害者108人诉讼团共赴日本提交诉讼,两人走遍了日本的8个城市,做了七八场演讲。夏素琴说她永远也忘不了丈夫做演讲时那慷慨激昂的样子,也忘不了台下许多听众惊讶而愧疚的眼神,“尤其是去法庭提交诉讼那一刻,很激动,喉咙‘交关胖’!”

  1995年,在夫妻俩的努力下,开明街鼠疫场遗址立起了一块黑色的大理石纪念碑,上面刻有“毋忘国耻,励志图强”的字样。不管是立碑前,还是立碑后,暮色渐渐笼罩的傍晚,夫妻俩常常散步到这里。

  “他不大说话,就是默默地站着,大概是在心里默默地与碑对话,告诉它那场战役的进展吧。”夏素琴说。

  ■亲人同事眼中的黄可泰

  儿子:父亲廉洁爱国

  “廉洁,是我对党的承诺;爱国,是我对国家的承诺。”黄可泰的儿子黄东源说,这是父亲生前对儿女最常说的一句话,也是他对子女最基本的要求。

  黄东源记得父亲给他讲过一件事,那是在黄东源刚刚出生的1960年,正逢“三年困难时期”,产后的母亲营养不良,非常虚弱,而时任宁波市卫生局药政科副科长的他,管理全市的阿胶统一销售,珍贵的补品由他定时定量分发到各大药房。老百姓一看见,立马抢购一空。其实当时只要他悄悄透露一句“阿胶明天会发放到哪个药房”,家人第二天提早去排队就能买到,但焦虑万分的父亲愣是一个字也没告诉家人。

  昨天的灵堂设在望春敬老院。记者在院子里绕了好几圈,才在南侧的角落里找到简单的灵堂。黄东源告诉记者,这样的灵堂已经有些违背了父亲的意愿,因为他的本意其实是“不设灵堂,不通知同事和老家的亲属,遗体直接送到殡仪馆。”

  妻子:他用行动承诺

  回忆两人携手走过的30多年,黄可泰的妻子夏素琴老人竟然想不起丈夫的一句承诺。

  “哪有什么承诺,我们都是学医的,理性得很,不会像你们年轻人那样甜言蜜语。”她说。

  黄老用行动给了妻子最好的承诺。“他对营养学很有研究,总是叮嘱我衣食住行方面的注意点,也经常打电话让儿女们注意身体,时间长了我吃得越来越健康,身体也越来越好。每次体检,报告单上一个上上下下的箭头都没有,体检中心的人都挺吃惊。”

  30多年里,黄老带着妻子游历了大半个中国。“他不喜欢出国,说没意思,高楼大厦没啥好看的,就喜欢带着我在国内到处走!”夏素琴老人回忆,“所有名山都爬遍了,就差一个九华山没去,我是外科医生,性子急,他是从事医学研究的,总让我慢点走,听他讲讲大道。他是真的非常热爱中国文化,不管走到哪个景点,他都能对这里的典故如数家珍。”

  同事:干事风风火火

  昨天下午,黄老的灵堂里只身走进一位送花圈的老人,他的声音很低沉:“我要来送送老同事、老领导。”

  老人叫黄全荣,今年74岁,是黄老原先宁波市医学科学研究所的同事。

  “我们相识快40年了。要说他,三天三夜都讲不完……”黄全荣注视着黄老的遗像,这是一张黄老年轻时的照片。

  但黄全荣说:“在我印象中,我感觉他还是那个年纪,干起事情来,风风火火的样子。”

  黄全荣是余姚人,1966年清华大学毕业。当时他学的是放射化学,毕业后,黄全荣到鄞县集士港中学教化学。

  1977年,黄全荣刚下课,一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面前。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就是黄老,当时他负责筹备全新的宁波市医学研究所,这次就是来请黄全荣的。

  当年7月,一个学期刚结束,36岁的黄全荣就到城里报到。当时的条件很艰苦,物资也很紧张,但黄老对黄全荣的生活却十分关心,甚至细致到一个暖水瓶,黄老也想方设法去搞来。

  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下象棋!下棋时,大家家长里短什么都聊,每当有同事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黄老总是帮着照顾和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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