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建强（化名），男

　　年龄：４４岁

　　记者：陈也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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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强是个地道的宁波人，他的初恋发生在椰影婆娑的海南。女孩是新疆人，优雅大方。他们志趣相投，却最终因为追逐梦想而分道扬镳。

　　说起20年前的往事，这个历经沧桑的男人，几次抽烟解闷，沉默哽咽。他来倾诉，是为了把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封存起来，埋在记忆的最深处。

　　一张照片，几页诗文

　　前段日子，我在许久不住的老屋里收拾东西。沾着灰尘的杂物整箱整箱地往外搬，很多物件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发出阵阵霉臭味。

　　一只纸箱子在楼梯口倾斜，哗啦啦地倒出了很多东西。一张泛黄老照片从一堆写满诗文的稿纸中掉落下来。照片上的女孩，白皙小脸，水灵透彻的眼睛，高翘纤细的鼻子，自然卷的长发，白衬衣，藏青色百褶裙，微微颔首笑着。

　　我整个人怔住了，思绪飘忽到那个为了梦想而抛家别舍的青春岁月。

　　１９９０年，才２０岁的我，年少轻狂。我辞掉宁波钢铁厂的工作，追赶下海的浪潮，不顾家人反对，只身奔赴海南寻找梦想。

　　当时的海南，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椰子掉下来，砸死三个人，其中两个是老板。这话足以说明，海南是个老板泛滥的地方。

　　我怀揣着这样一颗雄心，却因为人生地不熟而处处碰壁。后来，我在一个家具商店找到工作，当起了仓库保管员。闲暇时，我喜欢看书、写诗，在稿纸上涂鸦，同事们都笑话我像个古代的书生。

　　美丽聪慧的新疆女孩

　　办公室里有一个文员，叫娜娜（化名），是个乌鲁木齐女孩，比我小三岁。她漂亮活泼，也喜欢看书写字，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我们慢慢走近了。

　　有一次，我看着刚写完的诗，推敲着其中的字句。娜娜看到后，非要夺过去看。谁知她读完后，竟然流下了两行眼泪。我一时茫然无措，惊讶地问她缘由。她擦了擦眼泪，把稿纸按在自己的胸口，说：“写得真好，写出了我想说的话。”

　　我如释重负。

　　就这样，以后的日子里，她成为了我诗歌的第一个读者，也是唯一忠实的读者。渐渐地，我们从交流文学到互诉衷肠。

　　有一天，她在我宿舍，帮我改诗文。我们之间靠得很近，她的长发时不时轻拂我的脸颊，痒痒的，暖暖的，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这也是我第一次抱女人。

　　从此以后，我们变得形影不离。吃饭在一起，游玩在一起，看书在一起，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有我。偶尔分开一小会儿，我们便会疯狂地思念对方。

　　“没有你在，我做什么事情都会走神。”她对我说。

　　病房里的爱情

　　有一天，我们相约去海边玩。本来打算坐车过去，可娜娜非要我骑自行车载着她去。艳阳高照，我骑着车，晃得睁不开眼睛，汗湿衣衫。她居然下车摘了一片碧绿的荷叶。她靠在我的背上，用宽阔的叶瓣为我遮荫，而她自己却被太阳晒着。捧着她晒得黑黝黝的小脸蛋，我真是喜欢极了。

　　我们就这样相亲相爱着。

　　后来经济条件宽裕了，我们把单位宿舍退了，在外面租了房，过起了二人世界。没多久，娜娜怀孕了。当时我们才２０岁左右，还是个孩子。这是我们第一次面临这种事，什么准备都没有。想来想去，只好去医院打胎。

　　那天，我陪她去了医院，做完手术后，她脸色苍白，却还安慰我“没事的”。医生叮嘱她，需要回家好好休养，可是娜娜怕单位同事知道后说闲话，没有请假，第二天就上班了。

　　半个月后，她毫无征兆地发烧了，她以为是感冒引起的，还不停吃感冒药，可是高烧始终不退。在我的生拉硬拽下，她终于去了医院。果然，那不是普通的发烧，而是手术以后没有休息而引发的感染，有些严重，必须马上住院。我们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回过神来，我马上四处凑钱，付了住院费。为了省钱，娜娜不去医院食堂吃饭，坚持要我捎一些简单的饭菜给她。邻床的病友看到我就说：“你女朋友真有意思，你不来，她就不肯吃饭，别人给她，她也不吃，一直傻等着你。”

　　娜娜因为持续高烧，手脚酸麻得厉害。我一下班就过去给她揉揉手脚，舒展身体。她身体好些的时候，我便给她讲从书上看来的有趣故事，她跟我讲病房里发生的事。

　　病房关灯前，我准备回家，她的眼皮顿时就耷拉下来，我知道她心里难过，舍不得我走……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日子虽苦，但我们都对这段感情倾注了所有心血。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１９９３年夏天，无比燥热难安。我的很多海南同事头脑活络，发了些小财，而我生性老实，依旧是个本本分分的仓库管理员，想想就觉得无奈。

　　那几年，宁波也在改革浪潮中发展，家人三番五次打电话催我回去。我想想自己在海南混得也一般，就跟娜娜商量一起回宁波。她默默地答应了。

　　然而，生活就像戏剧一样，不由人掌控。

　　过了几天，娜娜的同学也来海南闯天下，想跟她一起合伙开商务公司。她一听，整个人像是中了魔一样，辞了文员的工作，与同学一起四处找理想。回宁波的事情就暂时搁浅了。

　　我们开始有了争吵，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跑海南来不就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吗？如果有机会可以让梦想成真，为什么不去努力呢？”

　　一次次的争吵，换来一次次的心痛，吵到最后，都是以我沉默告终。我视她为生命，不舍得看她伤心垂泪，可是我们之间的矛盾和分歧越来越多。

　　我当时想，要不就放任她感受外面的世界，如果成功了那皆大欢喜，如果失败了，她还会回来，还是原来我深爱的娜娜。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有一次，我们又因为去留的问题，歇斯底里地争吵起来。到了最后，她淡淡地说：“我们不要吵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我疼我吧，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吗？你打算年底回宁波，你回去吧，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希望剩下的日子，还跟从前一样。我不希望你回宁波后，想起的只是我们的争吵……”

　　听到这句话，我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她说这些话，意味着她已经做好离开我的准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接她回家，买菜、做饭、聊天、逛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进入倒计时，但在一起的时候却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感到窒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