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严林（化名），女

　　年龄：５１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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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情的邻居

　　从乡下搬到城里有好几年了，起初十分不习惯，老家大院的门都是敞开的，闲暇的时候，跟邻居们在屋前空地上，聊天嗑瓜子。家里有什么动静，邻里之间也有个照应。

　　在寸金寸土的城市里，人们好像被塞进一个个框定好的格子里。大多自顾不暇，没有什么交集。

　　两年前，楼上搬进来一家四口人。一对３０多岁的小夫妻，一个小男孩，还有男孩的奶奶。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他们对我很热情，每次在楼道上碰到，总会跟我打招呼，尤其是那个叫阿红（化名）的女人，每次见到我先是甜甜一笑，眼睛眯成一道美丽的弧度，问我“回来了啊”、“买菜啊”之类的客套话。然后俯身对着小男孩说：“浩浩（化名），快叫阿婆。”

　　这个有几分瘦弱的女子，脾气很好，说话也很轻柔。她看孩子的眼神，温柔宠溺。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对孩子，才有那样不经意的爱的流露。

　　阿红的婆婆跟我一样，退休在家做做家务，平常就随处走走，找人聊天。时间一长，便与我熟络起来。女人年纪一大，就嘴碎话多，她也不例外，事无巨细，都会跟我说。我从她口中，知道了她家里的很多事。

　　阿红的老公是个海员，很少回家。平常，婆媳二人与浩浩，三个人一起生活。婆媳矛盾在他们家似乎不存在。阿红勤恳温柔，从不大声说话，婆婆一直把阿红当作自己的女儿，对她赞不绝口。

　　突然的严厉

　　第二年，浩浩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过了一学期，阿红像是变了一个人。放学时，不再帮儿子提书包，而是任由他背着沉重的书包，还往包里塞重物，压得孩子歪歪斜斜的。她也不再跟婆婆一起买菜，而是带着儿子到菜场上，指使他挑这挑那，回来时大包小包几乎都让小小的儿子拿。家里有应急的东西要买，她也会让浩浩马上出去买。

　　婆婆心疼孙子，说外面车多危险，阿红也不给婆婆好脸色看，一意孤行地让儿子独立去买。婆婆想不通了，原本温顺善良的儿媳妇怎么突然变成这样！难道是为了培养孩子的生活能力？可是态度也变得太严厉和不近人情了。

　　有一回，她婆婆在我面前哭诉：“阿红让浩浩洗菜也就算了，还让他学着炒菜，他个子那么小，踩在矮凳上才够得到灶台。锅里的油溅起来，滴在孩子娇嫩的手臂上，起了一个个包……我说她，她还跟我顶嘴。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你说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她丈夫整天不在家，她对儿子远远不如以前疼爱了。”婆婆问我。

　　我不置可否，想象不到阿红这个温良恭俭的女人，如何变成一个厉害的女人。直觉告诉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懂事的孩子

　　开春时，阿红的婆婆实在看不下去，借口农忙，回到乡下老家，眼不见为净。家里只剩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婆婆走了，没人告诉我她家里发生了什么，我倒也落得清净。

　　不过，我经常看到浩浩拎着垃圾袋去楼下倒，还在菜场里一个人挑蔬菜、讲价钱。有一次，我看到他小小的手上粘着面粉，脸上也有白花花的一块。我问他在干吗？他说妈妈刚才教他包饺子。

　　男孩的眼神里没有一点点怨怒的情绪，好像一切都像上学放学一样自然。他大概遗传了阿红的好脾气，有委屈也不说，全憋在心里。

　　男孩上二年级时，阿红住院了，她丈夫让她婆婆回来照顾她。谜团终于解开了。

　　原来阿红一年前检查出红斑狼疮肾炎。她听医生说，这种病很可能发展成肾衰竭，那样的话，日子就不长了。她想教会男孩一切生存技能，让他渐渐不那么依赖母亲。

　　“浩浩，虽然有些事情别人能替你做，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得靠自己。如果妈妈离开你了，来生还会做你的妈妈。不管在哪里相遇，妈妈都能认出你。打在你屁股上的巴掌印，就是妈妈认你的标记，那些记号也烙在了妈妈心里。妈妈打了你三次，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疼。”她婆婆把阿红的原话转述给我的时候，我感到她的眼圈又一次红了。

　　阿红住院的时候，男孩每天都给她送饭。医生和护士，邻床的病人都夸小男孩懂事乖巧。他包的饺子皮薄馅多，只可惜阿红的胃口不好，吃不了几个。

　　所幸两个月后，阿红病情稳定，出院回家，只是需要长时间调养，没法工作了。后来，他们搬家了，关于阿红的故事也就戛然而止。

　　我想，不管以后男孩的人生道路上将会经受什么，母亲给予的温暖与光亮，已经成为他精神世界的火种，足以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