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财龙的证书。记者 王鹏 摄

　　（上接01版）

　　艰难选择的背后

　　童秀珠在卫生间找到了丈夫，他已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救护车将其很快送到医院。ＣＴ显示，他的脑部已经弥漫性出血。抢救的场景和十年前何其相似，但这一回，医生的话变成了“失去抢救价值。”

　　医生建议，已经没有开颅治疗的必要了，因为醒来的希望几乎为零，退一万步说，就算醒过来，也是植物人。

　　童秀珠和儿子陈良栋的心很乱，想到走廊上透透气，一抬头看到了人体器官捐献宣教资料，母子俩几乎同时想起了陈财龙之前的心愿。

　　说起来容易，可是，真正为至亲做这个决定，是件多么艰难的事。童秀珠那么不舍得，但陈良栋说，当时拿到省里寄来的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卡后，父亲曾一再嘱托，无偿捐献器官是自己的意愿，希望百年之后要帮他实现。

　　两天后的凌晨，三台手术分别在李惠利医院和鄞州二院同时进行。陈财龙用他的肝脏和两个肾脏让三名患者重获新生，他因此也成为浙江省首例生前登记身后实现器官捐献的志愿者。

　　陈财龙的心愿完成了，但母子俩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回家后他们就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个别村民传统观念根深蒂固，背后说老陈太可怜了，人去了却没留个完好的身体，有的甚至说家人卖掉了他的器官。

　　虽然只是极少数人的议论，但这些话就像刀子一样划拉着人的心。村支书陈国平说，当时村里还出面找过个别村民，经过一番解释，风言风语才渐渐平息。

　　“我们不是为钱，就是为了让他高兴。”童秀珠指了指丈夫的照片，泪水再次漫上来。

　　完成器官捐献后，他们的确有机会拿到一笔钱。考虑到陈财龙家境不好，上面还有一个年近９０岁的老母亲，童秀珠也无固定收入，儿子刚刚工作，红十字会给他们送去了一笔慰问金。

　　家人经过讨论，婉言谢绝了。陈良栋说，无偿捐献是父亲的遗愿，这钱是不能收的。戴阿婆也认为，这是儿子自己的决定，如果收了这笔钱，儿子肯定会不高兴，她更不想让有的人觉得，他们捐器官是为了钱。最后，他们委托市红十字会，将这笔慰问金用于资助宁波的贫困学生。

　　市红十字会王小平会长告诉记者，遵照陈财龙家人的意愿，他们用这笔慰问金资助了宁海长街镇中学和慈城中学的１７名家庭困难的中学生。今年春节前夕，他在参加资助仪式的时候，向受助同学讲述了这笔钱的来历，同学们无不为之感动。

　　童秀珠也觉得，这是对丈夫最好的怀念。

　　他离开的这一年

　　这一年，对刚刚失去陈财龙的这一家人来说，其实挺难的。

　　戴阿婆住在邱隘渔金村的老屋，这几间房几年前就已被征用，列入旧房改造项目，只是目前尚未开工。老人割舍不了同老屋的感情，这里有她太多的回忆和对儿子的念想，于是家人又把它返租了回来。

　　每天有好几个小时，老人都坐在椅子里，盯着门口的天井。童秀珠说，婆婆好像常常忘了儿子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一听到脚步声都会激动地直起身子向外张望，当然每次都是失望。

　　为了照顾婆婆，童秀珠在两个家之间奔波，她觉得忙一点好。她变成了这个家里最难过的人，婆婆已经老了，常常记不起事情，儿子有事业要忙，只有她，一旦空下来，思念就会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他在的时候，会买我喜欢的东西给我吃，夹到我碗里，我不喜欢的，他自己吃。后来腿虽然不行了，但家里大小事情还是他说了算。”童秀珠说，如今没有人陪她说话了，遇到事也没人商量了。

　　陈财龙离开三个月后，台风“菲特”来了，带来了狂风暴雨。童秀珠在老房子里陪着婆婆，她们都在想着一个人，虽然谁也没提。

　　２０１２年的海葵台风期间，戴阿婆也是这样，非要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台风期间，老房子进水了，没及膝盖，都快淹着老人的床了，陈财龙整天守在那里，白天做饭，晚上则搬来椅子守在床边，双腿就泡在水里，直到大水退去，双腿已经泡得惨白惨白。

　　一年多后，同样的暴风雨，陪着戴阿婆的只能是童秀珠了。两个女人背对着对方，都在回想着一年前的情景。

　　后来陈良栋安慰他们，说爸爸也不是每个台风天都陪着他们的。他记得五六岁的时候，一个台风天，狂风夹裹着瓢泼般的大雨倾泻而下，整个渔金村的房子几乎都进水了，汪洋一片。父亲把他和母亲、奶奶三个人安置在楼梯下面的角落里，叮嘱说，楼梯下有横梁，安全，就在那躲着，不要随便走动。然后就推开房门，消失在倾盆大雨中。

　　眼看着家里的积水一点点涨上来，他吓得瑟瑟发抖。当时很不理解，家里都成了这样，父亲还丢下他们跑到外面去，后来才知道，父亲是村里的治保主任，有的村民家进水更厉害，要组织村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陈良栋说，其实这么多年来，爸爸都没变过，他是个负责任又热心肠的人，一直努力帮助别人。我们帮他完成了心愿，他一定会开心的。而我们也要坚强一点，不要让他担心。

　　这样的话，让童秀珠安慰不少。

　　这一年，陈良栋自己也非常努力，他毕业后进入宁波一家知名房地产公司，凭自己的勤奋渐渐站稳了脚跟，已建起一个温馨的小家庭。

　　“生活总要继续的。”他说，妈妈心里一直有个结，为什么像爸爸那样的好人，会没有好报走得那么早。他能做的是，做一个像爸爸那样善良的人，做一个孝顺、能干的儿子，这是对爸爸的回报。记者 樊卓婧 程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