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

英儿

青春诗会十一位男士合影（按年龄大小从左至右排列）。左起：张学梦、杨牧、陈所巨、叶延滨、江河、高伐林、徐敬亚、梁小斌、徐晓鹤、顾城、孙武军

　　“顾城与谢烨、李英两个女人的情感纠葛，终于尘埃落定。”

　　当得知顾城生前最后一部作品《英儿》的女主人公、陷入顾城与妻子谢烨感情纠葛的李英去世的消息后，宁波诗人孙武军昨天如此感叹道。

　　有关顾城的传闻，激流岛迷案，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在宁波众多诗人中，孙武军绝对是有资格谈论顾城的一个人。

　　1980年，《诗刊》举行第一届“青春诗会”，他跟顾城、舒婷都是一届的诗会同学。顾城的个子很矮小，而孙武军很高大，顾城喜欢称呼他为“庞然大物”。

　　诗人的语言往往灵动而幽深，在孙武军诗意的描述中，顾城是“童话里的小木匠，并且是孤儿。他极敏感且悲哀，而且比一般人看到更多东西”。

　　记者 陈也喆 

　　打羽毛球犹如射击

　　１９８０年夏天，北京虎坊路１５号《诗刊》杂志社的院子里。天蓝色的牵牛花正高歌不已。一株马缨子披散着它粉红的细发，海棠果挂满枝头。

　　顾城正与孙武军在院子里打羽毛球。他戴着直统统的布帽，像一个牧羊人。孙武军问他，为什么大夏天还戴着个帽子。

　　他答：帽子的样子很像北京城，戴着它，觉得自己从未离开家。

　　他当时２４岁，比孙武军大一岁，皮肤白净，个子不高，大概１．６５米，乍一看，是个文弱的书生。

　　可是顾城打起羽毛球来，跟一般人太不一样了。

　　他挥舞羽毛球拍的幅度很大，而且有些神经质。他一边死命地，一下一下把球抽到孙武军的脚下，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我要击中你这个庞然大物。”

　　他似乎把洁白的羽毛球当作决斗的子弹，打球好像拔枪射击，短促有力，每次都毫无例外地击中地面。

　　这球真没法打。

　　顾城常与父亲扭打在一起

　　顾城看人，总是直愣愣的，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你。像是呆滞，又像是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

　　他与孙武军，总能聊得逸兴遄飞。深夜，两个人走在北京的胡同里，顾城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眉飞色舞，夜色中黑乎乎的胡同，似乎被他的激情点亮。他脱口而出的语词清新脱俗，像黑暗中的火苗。

　　他们两人的聊天方式，往往是顾城说，孙武军听。可是碰到不感兴趣的话题与人，顾城便一言不发。

　　他的眼中，时而会掠过一丝寒潮。他这个人，真是冰火两重天。

　　聊得多了，顾城那种诗人的禀赋，书香门第的家庭背景便凸显出来。顾城的父亲顾工也是著名的诗人与剧作家。

　　不过，顾城曾对孙武军提起过，他跟父亲是完全相反的人，“他有一点高兴的事能记很长时间；而有不高兴的事马上就忘了。我是有一点不高兴的事能记很长时间；而高兴的事马上就忘了。”顾城和父亲分歧很多，甚至常相互扭打，直到头破血流。

　　天赋异秉，顾城１５岁时，已经能写出成熟的诗《生命幻想曲》：

　　太阳是我的纤夫/它拉着我/用强光的绳索……我要唱/一支人类的歌曲/千百年后/在宇宙中共鸣。

　　然而最终，太阳没能拉动顾城。他像一颗极黑的陨石，无可阻挡地坠入无尽的宇宙。

　　生如蚁，美如神

　　“诗会那段时间，大概是顾城最快乐的时光，之后，我很少看到他如此欢乐。”孙武军说。

　　１９８０年，“青春诗会”结束后，孙武军从北京回来，忽然在《定海文艺》上看到了顾城的一首小诗。

　　当时，全国正以顾城的诗《远和近》，对朦胧诗派展开汹涌的讨论。他是炙手可热的诗人，可是他却屈尊投稿给县文化馆的内刊。

　　孙武军至今不知道顾城是如何知道这个刊物的，他只记得曾跟顾城说过，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就发表在这个３２开的小刊物上，后来从小岛跃入京门，近乎忘了它，顾城却记住了。

　　顾城曾向孙武军提起过，他有一本全国报刊录，他发明了一种“交叉投稿法”，即此刊退稿投彼刊，交叉使用，效率极高。

　　顾城在他的遗著《英儿》中说，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他其实是最能体会“生如蚁”的，他没有工作，以卖诗为生，在困难时期，那几个钱也是值得高兴的。所以，在《定海文艺》上发表作品，犹如蚂蚁捡到一粒碎屑，多多益善。

　　谢烨是尘世间的美女

　　孙武军第一次听到谢烨这个人，是在１９８０年的诗会。当时，顾城刚与谢烨在火车上相识，谢烨很美，也很崇拜顾城。

　　说起谢烨，顾城的眼睛里有难得的笑意。可是当时谢烨的父母似乎不同意顾城，让他入党，才肯把女儿给他。

　　１９８４年夏天，孙武军到北京找顾城，到了复兴路２２号（总后大院）３６楼４门１号顾城的家。开门的是顾乡，顾城的姐姐。

　　顾乡说，顾城还在睡午觉呢。不一会儿，顾城探出头来，面色潮红，头发凌乱。后面跟着一个美女，是谢烨。

　　进屋坐下，顾城开始兴致勃勃地跟孙武军谈诗。谢烨微笑着坐在一旁，侧耳倾听，贤惠柔美的样子，令人愉悦。

　　谢烨的确很漂亮，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丰腴而朝气洋溢的胴体，神情慵懒而妩媚。她的美是尘世的，像长满芦苇与许多鱼的池塘，像丰收的苹果园，果实把枝条压垂到地面。

　　而顾城却不是尘世间的凡人，他曾说过，英儿是天生跟他一模一样的人，而谢烨是他造就的。

　　这个英儿，就是李英，她是顾城的情人。她、顾城、谢烨三个人曾一起生活在新西兰的激流岛上。

　　后来，谢烨与顾城前往德国，独留李英在孤岛。原本谢烨以为，这样她和顾城的生活才能恢复到往日的和睦。然而，李英离开孤岛，与英国移民约翰结婚，并去了悉尼，让顾城彻底崩溃。

　　１９９３年１０月８日，顾城杀了妻子谢烨后自杀。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只留下一本《英儿》的遗作，默默地延续着顾城敏感而纤细的气息。

　　●顾城最后一部作品《英儿》节选

　　我的欲望像满山的小树，无穷无尽伸着，渴望着，那么强。一枝一叶都含着果实的甜，含着到达以后那无穷无尽的生长。春天的蓝天啊，那么甜美，春天最新鲜的树叶都唤起那愿望；鸟在天上的鸣叫，啾啾啁啁都唤起那愿望；大地整个在生长，在生命中间唤醒它的愿望；那么甜美，又那么决绝。那些云，银色的在海上一阵阵飘过去，真让人动心。我把石头一块块放好，在土地上，但愿望并没有停止。像树林里的河水一样流动，渴望和盲目的四季使我走向一个地方。我就是这样开始，像大地和春天，总有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