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宝网上提供“手机女友”服务的页面。

　　２０１４年９月１０日至９月１２日，连续三天时间，小蕊换了三个分别相处了２４小时、直到“分手”也从未谋面的“男朋友”———在一家９月初才注册的淘宝网店里，就读于惠州学院的大三女生小蕊受聘为“手机恋人”，由店主安排接单，扮演付费用户的异地恋女友，服务方式是微信的文字和语音交流，价格为每天２０元———目前的行情价。

　　“手机里的女朋友”———在同类淘宝网店的服务说明里，小蕊的角色被这样介绍。其他的称呼还有：“二次元女友”、“情感陪护”、“虚拟恋人”等。多数网店的服务内容雷同：“早晨叫起、睡前晚安，聆听课业抱怨、工作烦恼。”另外，网店均表示可根据用户要求，提供不同性格的女友，包括“萝莉、御姐、高冷、邻家、呆萌”等，不一而足。

　　记者以关键词“虚拟恋人”检索，统计出共有１３００余家淘宝网店。若选择以销量排行，排在最前的一家已经有１６９５次付款记录———始于８月２１日，平均每天近５０人次。

　　“妹子叫咩咩，性格开朗温柔，和她很是聊得来。最近一个人在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很希望能够有一个人陪我聊天，咩咩善解人意，我很感谢她，我还会再续的！咩咩，我喜欢你！”一位匿名用户花费２０元购买一天服务后，在９月１３日给出了这样的评价。服务他的女生名为“咩咩”———此家网店每天可提供的４５名虚拟女友之一，这个数字来自店主的介绍：“绝大部分是２０岁上下的高校软妹子，如假包换。”

　　初具规模的虚拟情感服务植根于中国最大的电商平台，虚拟恋人之间的沟通通过微信实现。电子商务与移动社交软件联姻后，两个手机上的人与人，试图制造泡面一般予取予求的速食情感。

　　最怕沉默不说话

　　小蕊现实中交往逾一年的男朋友，并不介意女友向其他陌生男子支付情感。在他看来，小蕊的行为和自己在网络游戏中打怪升级并无两样。但自认“从不愿亏欠别人”的小蕊，却对担任的虚拟女友角色诚意十足：“别人花了钱，我就尽量认真。”

　　小蕊是在看到关于虚拟女友的新闻报道后找到网店的，在她看来，这份工作新奇有趣，在淘宝上浏览了几分钟，她便顺手向一名店主毛遂自荐。店主通过电话简单了解了她的情况，随即吸纳她为新员工，并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陪聊有礼貌有耐心，不准私下收费交易，保护自己和客人的隐私。

　　店主将小蕊归为“逗比小迷糊”分类，该分类的介绍是：“最真实的一款小女友，让你体验恋爱的甜蜜与忧伤。阳光体贴如小棉袄，善良天真的小吃货。坚强爽朗，又有点笨拙马虎。会跟你分享笑话段子，也会跟你倾诉心事。每天对你说‘早安’‘晚安’，陪伴在你身边。让你拥有亲密爱人的感觉。”

　　其他分类还有“女王”、“女神”、“软妹”、“萝莉”、“轻熟女”、“女汉子”、“小清新”等。其中，轻熟女的介绍是：“成熟恬静的内心，少女未尽，少妇未满”；小清新的则是：“美好安静的女子，在纷扰尘世中保持淡然平和的心灵。喜欢读书、写字、听音乐、看电影。不愠不火，不争不作。”

　　店主称，这些分类都是其本人通过电话验证后，根据女生的年龄、性格做出的分类，轻熟女不多，主要是已经工作的女孩，其他的都以在校学生为主，“有自己找上门的，有朋友的朋友，还有几个是没见过的微信好友”。在这些员工里，有的和店主“视频过，见了真面孔”，有的则“只打了个电话，靠声音确定了性别”。

　　当天晚上8点左右小蕊分到了第一个客人———一个自称和女朋友跨国恋，因为时差问题缺乏沟通的２５岁男生。两人断断续续聊到夜里接近12点，互道晚安，各自睡去。在小蕊看来，对话内容乏善可陈，对方自称无聊，所以买来这项服务作为体验，而小蕊本着让对方“少一些孤独”的初衷，主动嘘寒问暖，得到的回答却“有点敷衍”———常常是“不是”、“嗯”、“哈哈”等回答。

　　“最怕的回答是两种，一种就是这种话少的；另一种就是沉默不说话。”小蕊说，“这两种都让我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

　　自称跨国恋的男子第二天回答了小蕊的早安问候以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说话。小蕊中午问了个“吃饭没有”，一个小时后仍没得到回答，悻悻地追加了一句“我去午睡啦”之类。直到晚饭以后，两人又不痛不痒地对话几句，对方在２４小时服务时间将至前对小蕊的服务表示满意，并在店主提醒下去店里“确认收货”，打了一个五星的好评。

　　确认收货后，这名男生却主动起来，他咨询小蕊“能不能接下来继续做朋友保持联络”，被小蕊婉拒，删除了好友。“这是店主的规定，”小蕊告诉记者，“虽然很业余，但是行有行规，不能背叛老板。”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我其实不喜欢多和陌生人说话，微信里的摇一摇和搜索附近的人，我从来没用过第二次。不喜欢。”

　　除了服务到期后必须删除好友，店主还几次强调保护个人隐私，“不要把电话号码、私人照片发给客户”，“加好友后隐藏掉自己的朋友圈”，“不要透露真实姓名和生活地址”，诸如此类，对客户的隐私同样有要求：“对话记录不准截屏对外传播”、“不打听对方真实信息。”

　　还是会寂寞

　　小蕊接下来的两个客户与第一个大同小异。第二个是自称江西的大一学生，刚刚参加军训，因为新奇前来体验，起初“话比较多”，问很多问题，但在请求看小蕊的照片被拒绝后，逐渐丧失了热情；第三个客户也自称是学生，被小蕊认为是三个客户里相对“最温柔、最谈得来的”———原因有很多，小蕊分析，是因为这个客户打字比较快，说话内容很丰富，语音聊天的时候声音也好听，“有磁性”，并且喜欢主动说话，所以自己“聊得比较轻松”。

　　即使聊得多，小蕊仍旧认为自己并未解决问题。聊了一天后，小蕊提醒对方服务到期，对方回复了一个“难过”的聊天表情。这个表情让小蕊有些内疚，“一下子明白，聊这么多好像没什么作用，好像他聊完还是会寂寞。”这名客户同样提出继续保持联系，小蕊则按照店主要求表示，若继续联系需要继续付费，对方婉拒了。超时聊了半个小时后，小蕊再次点击了删除好友。“这半个小时算我送他的吧，毕竟对话还算愉快。”

　　小蕊的三个买家都给了她好评。店主认为，小蕊属于比较理想的虚拟女友，主要理由是其方便管理———脾气温和，不会激怒用户，“靠谱”。曾经有虚拟女友因为对买家爱答不理，也有人接了单之后微信突然联系不上了，引来投诉。

　　靠付费建立的短暂关系，双方的对话会真诚吗？小蕊给出的是正面评价，“三个人虽然并不是都很聊得来，但总体上，他们还是比较坦诚，能感觉到，因为互相不认识，聊天就是缓解压力，没必要隐瞒吧。”

　　初恋、热恋……

　　店主期望能控制员工与客户的“交往”尺度。在小蕊服务的淘宝店中，服务规格分为“初恋”、“热恋”和“特殊套餐”三个等级。三个等级服务尺度不同，价格也存在差别。

　　以“早安、晚安和情感鼓励”为主的初恋服务，提供每天不少于１００条的信息交流，并可少量语音。支付人民币５元，即可享受１小时的恋爱体验，此外２０元可包１天，５０元包３天，１００元包周，最高为５００元包月。店主介绍，售卖过几次１００元包周的服务，尚未出现包月客户。

　　“初恋”之后的服务等级是“热恋”，店家介绍，区别于“初恋”的内容是，虚拟女朋友可为客户真情表白一次，并可看到女友的真人照片。在聊天的话语方式也有尺度差异，比如，虚拟女友可以提供“各种撒娇卖萌，让您体验和女友的热恋状态”。“热恋”服务的价格相应时长均二倍于“初恋”服务。

　　在以上两种恋爱的基础上，最后一种升级版的服务是“特殊套餐”。付款５０元，即可“同时拥有不同类型的３个妹子和您一起恋爱”。此种服务刚刚上线不久，在记者观察的几家店，都尚无消费记录。

　　与金钱直接相关的男女对话，如何不令人暧昧地联想到情色？几家淘宝店均在页面上注明，服务都是阳光健康的，不提供不良服务。

　　“我在买家下单前会特意提醒对方，我们不聊不健康话题。”名为“暮云”的店主告诉记者，“有些买家上来就会问，能不能聊性话题，我会立即提醒他不聊。也有人会在跟妹子聊天中有意往类似话题上去碰，她们反馈给我后，我会直接联系买家，提醒对方。”

　　“请给我好评”

　　店主“阿佳佳佳”此前经营女装业务，生意惨淡，８月底也加入到虚拟恋人的经营，她坦承，页面宣传的东西是“直接复制了别人”，店里只有三个女友，都是“在百度贴吧里发帖找到的”。

　　“阿佳佳佳”认为，这项服务提供的是类似于异地恋的感情：“就是两个互相没法见面的人谈情说爱，排解空虚寂寞冷”，“这和异地恋很相似，不是有个说法吗，异地恋的情侣就是对方的手机宠物。”

　　９０后写作者方慧以一篇描写异地恋的小说打动了部分网友，小说题为《手机里的男朋友》，讲述了一对异地恋情侣依赖于手机交流，等真正见面时，却不知如何面对彼此，最后还是回到了手机交流，才找到了熟悉的爱情。

　　方慧说，自己有过一段长约一年的异地恋，小说中无法真实触碰的情感正来自于自己的体验。“某种程度上，手机宠物的说法，或者说类似虚拟的情感，并不夸张。”

　　但小蕊不觉得自己提供得了异地恋的感觉。“虽然都是见不了面，但是异地恋是有爱情基础的，但我和买家不同。”小蕊说，“即使有些人互相称呼得暧昧些，我觉得也不过是装的，比如我，每次删除对方时，都会说一句‘好舍不得’，但其实是假的。”对于自己能获得买家支付的２０元费用的多大比例，小蕊不肯透露。

　　“那么，你跟买家说的最后一句告别的话是什么？”记者问小蕊。

　　“亲，请给我好评。”小蕊毫不犹豫地回答。当记者在微信上继续追问时，对话框里弹出“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价值２０元的一天采访时间到了，小蕊在微信上删除了记者。

　　据《新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