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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 章丽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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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群在世上的唯一留影 |
很多英雄烈士,被书写入史册,为后人所铭记。有一个小姑娘,却被历史轻轻地淡忘了。 她就是杨小群,17岁就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英勇就义,被称为“姚北刘胡兰”。 慈溪英烈纪念馆里,还静静地躺着杨小群生前用过的竹篾针线盘。 织虹纺霓,英勇就义,她的人生永远停驻在最青春美好的年华。这是一位怎样聪慧娟秀,又果敢坚毅的少女? 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黑白小照,零散的只言片语,见证她曾以胸血,绽放成一朵红梅。 记者 陈也喆 文 绣着金边的梦 慈溪市长河镇长丰村大路头路529号,有一处老房子。70多年前,这片地方还属于余姚。这个房子里,曾走出过一位少女,一位烈士,杨小群。 她的乳名叫调生,读书时改名为张丽君。后来,她无比崇拜杨贤江的长女杨小梅,想跟她一样忠于革命,便改名为杨小群。 杨小群有两个弟弟,四个姐姐,全家九口人,全靠父亲做小买卖维持生计。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却依然没有阻止女孩子爱美的心。从小,她就常看着母亲织布缝纫,看她如何把一块粗陋的土布,裁剪出合体的衣裳;在磨破洞的地方,缀上精巧的梅花。 有时候,她望着母亲的手艺,怔怔地出神,母亲便抚摸着她白皙稚嫩的脸庞:“等你长大了,嫁个好人家,母亲给你做一床绣着龙凤呈祥的被子,金丝提花,大红锦缎。” 她忽然好想长大,望着木板床上那一床缝缝补补的破棉被,母亲的话像是天边绣着金边的梦。 渐渐地,她出落得亭亭玉立,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日子虽然清苦,却静谧安然。然而,抗日战争爆发后,杨家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乱了。战火连绵,最疾苦的是老百姓。杨小群的父亲因为贫病交加,溘然离世。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唯一的经济来源也断了,那一年,小群才14岁,还是个学生。 仿佛在一夜之间,这个女孩变得坚强勇敢。她明白,自己不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学生了,她必须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照顾亲人。 一身柔美的旗袍 辍学后不久,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在余姚战时联合社里谋到一份摇纱的工作。这个合作社从表面上看,是一家纱厂,其实,它是党的外围组织。当时战联社的社长张承昌,是长河中共地下党员、街道党支部书记。 这里有党的组织与活动,还经常办夜校、搞军训、唱抗战歌曲,小群每次都争着参加,成为抗日救亡活动中的积极分子。回到家,她还向家人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 1941年春,余姚沦陷,战联社被迫停办。日寇的铁蹄肆意践踏,令山清水秀的余姚阴云密布。日本鬼子杀人放火,强暴妇女,无恶不作;土匪部队“有枪就是草头王”,各霸一方,鱼肉人民,老百姓人心惶惶。杨小群看在眼里,怒火中烧,决心参加三五支队。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只说跟工友一起去慈北找工作。 自从参军之后,她只回过两次家。 第一次回家,她揣着第一个月的津贴,没舍得花一分钱,硬是全部塞给了母亲,让她做点好吃的。她知道家里姐弟多,母亲又没有工作。家人整天在日本人的枪林弹雨中担惊受怕,如果再吃不好,身体会扛不住。 第二次回家,她带来一块毛蓝布,那个时候又作兴叫“爱国布”“英丹士林布”。这是当时上海最流行的旗袍布料。张爱玲曾用“束身旗袍,流苏披肩,阴暗的花纹里透着阴霾”来描写上世纪40年代女性的时尚穿着。 杨小群连夜把旗袍赶制了出来。没有繁杂的亮片与装饰,只是清清爽爽,亦浓亦淡地贴服在她的身上,把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得恰如其分。 后来,杨小群的弟弟张忠祥先生回忆起这个画面时说:“她穿旗袍的样子真的非常好看。” 此时,家人们才恍然意识到,小群长成大姑娘了,她不再是那个依偎在母亲身边学做针线的小女孩,她已是一位能独当一面,坚毅轩昂的女子。 他们没想到的是,此时的杨小群,已是浙东新四军经济线上的一名战士。他们更没有想到,这是小群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旗袍给家人看。 旗袍裹身时的婀娜与柔美,竟如昙花一现般,在刹那凋零。 一担钞票 杨小群在慈北洞桥虞家(现属慈溪市)三北总办第五分办当庶务员。主要的工作是做会计,征收税款,打游击。她待人十分亲善,长得又伶俐可人,每到一处,总被当地的老大娘当做女儿对待。她丝毫没有恃宠而骄,反而处处为别人着想。 游击生活,常常是颠沛流离的。人多床少,她一定让别人卧在床上,自己马马虎虎蹲在地上,或是伏在桌子上打盹。有人劝她轮换着休息下,她总说:“我还年轻,不要紧。” 1943年10月29日,杨小群和财经委员会的其他同志一起,在临山一带活动。她肩挑一担收税得来的钞票,准备第二天送到梁弄去。晚上,便在当地老百姓家里歇脚。 夜半时分,疲惫的他们,坠入沉沉梦乡。这时,从五夫村过来一群日本鬼子,突然包围了临山华家岭。这群鬼子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密报,说这个地方不仅有新四军战士,还有一担钱。他们想夜半突击,人财两收。他们拿着刺刀,挨家挨户地搜查,杨小群等8位同志被当场逮捕,其中一位同志因为反抗激烈,被当场杀害,另一位则伤势过重,在路上过世,只剩下6人关押至五夫。 杨小群是唯一一位女同志。可是在狱中,谁都没有轻饶她。日本鬼子不给她穿棉衣,不给她盖棉被,一天只给她一个又小又硬的冷饭团。他们还把她双手反绑在窗栅栏上,用鞭子抽打她娇嫩的皮肤,驱使狼狗撕咬她的衣服与伤口。 她坚毅的神情一点一点被疼痛与屈辱撕扯开去,她死命地咬牙坚持着,仍是不肯屈服。 无耻的翻译官 入狱的第三天,杨小群已经被折磨得面无颜色。消瘦的脸庞上,黏连着几绺头发。一个汉奸翻译官,嬉皮笑脸地打开铁门,走向奄奄一息的她。翻译官猥亵地抬起她的下巴:“果然长得很秀气,把脸洗干净了一定更美。” 他一边调戏,一边替她松了绑:“投降吧,跟我一样,日子过得多舒坦,出来后我肯定好好待你。”杨小群啐了他一口,白了他一眼,便低头不看他。翻译官感到脸面无光,气得拂袖而去。 他走以后,杨小群在手上打了一个假的绳结套,以此来蒙蔽敌人。天黑后,她偷偷摸摸地给其他同志松绑。然而,敌人很快发现,并看出是杨小群干的,把她毒打了一顿,重新捆绑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翻译官又来了。他还是不死心:“你还那么年轻,长得也漂亮,就这样白白死了太可惜。你只要答应做我的情人,我可以马上放你出去。”杨小群横眉冷对,怒目而视:“丧尽天良的汉奸卖国贼,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头可断,血可留,志不可屈。” 翻译官被骂得狼狈不堪,再一次仓皇而走。 笑对刺刀 当天晚上,杨小群对同狱的同志们说:“我宁可流血牺牲,绝不向他们屈服。我要同他们拼到底,抢到武器就上前拼,抢不到武器,我拿剪刀也要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她的眼中灼烧着炽热,像是一块热炭,燃烧着所有生命的光与热。她心里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1943年11月1日,这一年,杨小群才17岁。 敌人把他们带到五夫村南面的小山岙里。敌人当着杨小群的面,用刺刀刺死了三位同志。深秋的冷风瑟瑟,杨小群不由自主地抖索起身体。敌人以为她畏缩了,最后一次问她:“你怕了吗?投降吧。” 杨小群含着泪,咬牙切齿地高喊:“打到日本帝国主义!打到汉奸卖国贼!中国共产党万岁!” 日本鬼子一气之下把刺刀刺进她年轻的胸膛。杨小群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令在场的鬼子与汉奸不寒而栗。她又开始用颤抖的声音唱《国际歌》:“这是最后的争斗,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敌人疯狂地对她连刺7刀,阴霾的山岙里,血光四射。她终于倒在了血泊中,歌声的余音回荡在山谷间。 (感谢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提供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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