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风物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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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02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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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霜吊起串串红

  霜降已过,冬至未到,秋霜叶落。

  最萧瑟的季节里,柿子却傲然挂在枝头,红润而丰盈。

  在宁波,她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吊红”。

  这个时节,去余姚柿林村,鄞州李家坑村吧。吊红点缀苍翠的枝桠,红枫浸染薄雾般的山林。

  宁波的秋天,是红色的。

  陈也喆/文 章丽珍/绘

  【食与色】

  70年前,在上海静安寺路的一栋公寓里,张爱玲第一次见到比她大14岁的胡兰成。两人一见如故,一聊就是5个小时。

  在胡兰成的眼中,张爱玲有女学生的不成熟与可爱。她喜欢吃软嫩香甜的东西,也喜欢油腻熟烂之物。

  柿子是张爱玲当年最爱的零食,因为它兼具软嫩与熟烂,模样又精巧红润。小时候,她对柿子就有异乎寻常的感情。

  有一次,佣人买了个生柿子,放在抽屉里去涩。张爱玲很好奇,隔几天,便打开抽屉看看。 

  年幼的她,并不知道柿子怎样才算熟透。直到有一天,抽屉里的柿子烂成一泡浑水,她才明白,柿子坏了。

  那枚坏柿子,成了她心里永远的痛。她渐渐明白,经年累月,再好的东西也会变坏。

  成名之后,她的稿费,既用来买口红,也用来买柿子那样的小零食。

  她说当年把自己调养得像个红嘴绿鹦哥,其实那是少女时代春心萌动的小心思。

  细想起来,这口红是女为悦己者容,而柿子便是她对自己口腹的犒赏。

  那个时候,胡兰成是懂张爱玲的,他懂她的文字,她的高贵优雅,还懂她不俗中的世俗———她是个十足的吃货。

  当一个男人能细数女人爱吃的东西,还点了她的额头,假怒地说一句“你个吃货”,这里面多有娇宠的爱意。

  食与色,是怎么也分不开的。

  她因着他这份“懂”,为他变得很低很低,“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却依然没有挽留住一个男人的博爱与多情。

  就像柿子会瓜熟蒂落,也会腐烂酸败。他们的爱情,最终没有走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爱过,所以无怨无悔。

  【秋色红】

  七月小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

  宁波民俗专家沈志远先生说,柿子在宁波有两个名字,一个名为“吊红”,一个名为“蒂红”。

  老宁波元宵猜枚子,枚壳是“红红提桶绿绿盖,千人走过万人爱”,说的就是吊红。

  吊红成熟时,是宁波秋色最浓的时节。老话讲,霜降摘柿子,立冬打软枣。霜降不摘柿,硬柿变软柿。

  柿子在古代是祭祀贡品。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提到,汉武帝兴建上林苑,苑内有柿子树,专门供帝王将相赏玩采食。

  深秋萧索,点点吊红,映衬着歌姬们的飞舞裙裾,群臣百官漫步其间,实在是一桩赏心乐事。

  司马相如盛赞柿子“色胜金衣美,甘逾玉液清”。当卓文君伴其左右,在红袖添香夜读时,不知他们有没有同吃一枚柿子。            

  柿子汁多饱满,一口咬下去,像是打翻一瓶蜜罐,丰润黏甜。它的营养价值也很高,老话说,霜降吃柿子,寒冬不流涕。

  只是,柿子有诸多禁忌。家里的老人,总会絮絮叨叨地嘱咐孙辈:柿子不能多吃,也不能空腹吃,更不要跟海鲜和醋一起吃,否则吃了坏肚皮哦。

  【柿叶临书】

  唐代有个文人,名叫段成式,当年的文才与李商隐、温庭筠并称为“三才”。但他的文学成就不在于诗赋,而在于《酉阳杂俎》。

  《酉阳杂俎》里说柿子有七绝:一、树多寿;二、叶多荫;三、无鸟巢;四、少虫蠹;五、霜叶可玩;六、嘉实可啖;七、落叶肥大,可以临书。

  柿子树有多长寿呢?据说有两三百年,也有千年的柿树。有一首歌谣:“唐王陵上神仙命,千年古槐问老四。”

  “老四”就是老柿,意思是槐树寿命长,却长不过柿树。

  每年霜降后,柿叶渐次变为红色,谓之“霜叶”。苏东坡的“柿叶满庭红颗秋”,李益的“柿叶翻红霜景秋”,叶茵的“柿叶红如染”,都是对霜秋红柿叶的溢美之词。

  柿子的叶子宽平扁大,不过今人很难想象,柿叶上还可以写字。

  唐代有个文人,名叫郑虔,喜爱书画。天赋秉然,可惜家境贫寒,买不起纸。    

  每到晚秋,他寄住在寺里。寺里有一棵大柿树,茂密如盖。秋风一起,柿叶飘落满地。

  郑虔便把一片片柿叶捡拾回去,在叶片上勤练书法。

  数年如一日,每片柿叶上都有他的字。那些柿叶,染着秋霜,映着阳光,浸染墨迹,堆满了好几个屋子。

  后来,郑虔成为唐代著名书法家。这就是“柿叶临书”的由来。

  【凌霜侯】

  柿子可以吃,柿叶可以习字,柿树可以遮蔽烈日。万万没想到的是,柿树还曾被人跪拜瞻仰。

  明代的文武大官看到柿子树,要恭敬地称呼一声“侯爷!”朱元璋脱下黄袍,披在柿树上,深鞠一躬。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要从朱元璋做皇帝之前说起。

  那时候,朱元璋还叫朱兴宗,在外讨生活,流离失所。正值深秋,饥寒交迫的他,走到一棵大树下,实在走不动了,便头枕树根,呼呼大睡。

  醒来一睁眼,阳光照拂在身上,满树红色的柿子,亮得晃了眼。他捡起地上熟透的柿子,尝了一口,只觉得香甜润肺,抚慰饥肠辘辘的胃。

  这一棵馨甜的柿树,保住了他的命。

  十六年后,当了皇帝的朱元璋,仍念念不忘当年的救命“恩人”———柿树,将它册封为“凌霜侯”。

  就像歌谣唱的:皇上亲封凌霜侯,柿叶临书白占留。

  台湾作家张晓风对柿子也很虔诚。

  她从树上采下柿子,连着枝桠,斜插在客厅的一只绿釉老瓮里。葱绿配大红,愈发显得娇艳欲滴。进进出出,只觉一团喜气,逼眼而来。

  她还喜欢面柿而坐,这是对柿子的美丽致敬。然后,吃柿子时,诚心诚意地撕下薄薄的红皮,甜润的汁水溢出,仿佛整座山的美丽都重现在眼前。

  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人,那些清甜的汗水与笑声,都凝聚成一枚小小的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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