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戚某现场。高炎飞 摄

戚某接受讯问。高炎飞 摄

　　夜色愈发昏暗，喧嚣了一天的河口小镇渐渐归于平静。

　　南溪河边的树丛里，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面。空气中，一股平静却又紧张的气息正在慢慢凝聚。

　　戚某真的会如约出现吗？

　　戚某，慈溪人，因合同诈骗于2010年潜逃，长期潜伏在中越边境，行踪不定。

　　今年年初，网络上一份云南蒙自一所中学的“三好学生”名单，让戚某浮出水面。

　　平静的河面传来似有若无的划水声，几双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兴奋：一艘不起眼的木船出现在视野中，慢慢向河口靠近……

　　记者 石承承 

　　通讯员 陈志达 徐其根 

　　阔气的“老板”

　　携500万元潜逃

　　今年４０岁的戚某是个生意人，曾经开过蛋糕店，之后又“跨界”开了零配件加工厂，年利润３０万元左右。

　　若能安分守己经营这份事业，戚某本可以在当地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调查发现，戚某每天的生活开销在１万元左右。”慈溪公安局经侦大队办案民警柴纪挺说，每次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戚某总是抢着买单，而他的妻子每次出门都是一身名牌。

　　入不敷出，戚某动起了歪脑筋：问朋友借钱，拆东墙补西墙。

　　２０１０年６月，戚某向受害人，也是他的邻居借款５００万元，称用于归还高利息的借款。

　　没想到的是，钱一到账，戚某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２０１０年底，警方收到消息，有人曾在越南的一家赌场见过戚某。

　　“对警方来说唯一的价值是戚某在越南一带出没的可能性较大，但要凭这点线索在国外抓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慈溪公安分局经侦大队队长虞朝阳说。

　　戚某这一走，就是４年。警方多方查找线索，并将戚某依法列为在逃人员，但始终没有他的下落。

　　同名同姓的“三好学生”

　　像戚某这样的逃犯，漂泊在外，最放不下的就是家人，而这往往成为捉拿逃犯的突破口。

　　在过去４年中，几乎没有迹象表明戚某和家人之间存在联系。不过，警方还是从他家人的一些举动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戚某的母亲曾于去年在云南昆明一带逗留了９天，却没有在当地住宿的记录。“很明显，戚某的母亲在那里有其他住的地方。”办案民警李智说。

　　这个发现也改变了一直以来对戚某“人在越南”的判断，“他很可能在我国云南有落脚点。”虞朝阳说，这无疑给后续的侦破和抓捕工作带来便利。

　　戚某有个儿子，户口一直在慈溪当地，可就在今年年初，警方在调查中发现，在慈溪当地教育部门怎么都查不到孩子的学籍信息。

　　“戚某的儿子学习成绩不错，家里没理由不让他继续读书，我们当时就怀疑戚某是不是把儿子带走了。”李智说。

　　而一份无意中在网络上找到的“三好学生”名单让事情变得明朗起来。

　　慈溪公安分局经侦大队副大队长徐其根说，当时他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通过互联网查询戚某儿子的信息，找到一份云南蒙自一所中学的“三好学生”名单，其中有个人的名字跟戚某儿子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性别。”

　　同名同姓，而且也是在云南，这个人该不会就是戚某的孩子吧？这突然的灵光一现，没想到成为最终成功找到戚某的关键。

　　“事后我们才知道，学校在发布信息时把戚某儿子的性别写错了。”徐其根说。

　　戚哥转行“卖大米”

　　河口县并不大，徐其根说甚至还比不过慈溪的周巷镇，可要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找到戚某的踪迹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河口县县城河口镇，人与人之间即便不认识，可多少也混个脸熟。徐其根和同事在大街上匆匆而过，尽管身着便衣，可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路人猜测的目光。

　　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了，可徐其根一行人甚至连找间宾馆住下来都不敢，“虽然说这里来自全国各地的人都有，但还是担心我们的浙江口音会打草惊蛇。”

　　而之后的调查，证实徐其根的小心谨慎是很有必要的。

　　在当地公安部门的配合下，徐其根了解到，在河口，进行过暂住证登记的慈溪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驴友，另一个是做淘宝生意的，而两人都表示不知道有戚某这号人物。

　　此时，另一路办案民警传来消息：他们在蒙自没有发现戚某的行踪。

　　妻儿都来了，戚某为什么没有出现？他真的如当初设想的那样在河口吗？还是说他根本就在境外？这次抓捕行动是不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家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越是到这种紧张的时刻，越需要冷静的思考和分析。

　　徐其根陷入了沉思：如果戚某在境外，那么他的妻儿就没必要来云南。既然来了，那说明戚某在境内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那么，在哪里才能找到戚某呢？

　　如果自己是戚某，潜逃至此，又会过怎样的生活？徐其根试图把自己代入戚某的角色：

　　在国内过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日子，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

　　国内带来的５００万看起来多，可要熬４年，估计也用得差不多了；

　　钱用完了，生存还是要继续，那就得找点生财的门路，可逃犯的身份，自然是没法走正道的，干的一定是违法行当。

　　“这不是戚哥嘛。”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协助下，很快有人从徐其根带去的照片上认出了戚某。

　　原来，戚某最初的确在越南的老街省避风头。逃亡生涯并没有让他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依旧吃香的喝辣的，频繁出入赌场，很快就千金散尽。

　　为了维持生计，戚某选择走私大米谋生。据知情人士说，这几年下来，戚某的生意越做越大，被道上的兄弟称为“戚哥”，不仅在蒙自买了房供儿子读书，在河口也有个落脚点，甚至还找了个情妇。

　　不过，最近这段日子，因为当地执法部门正在对走私行为进行“严打”，收到风声的戚某早就溜到河对岸的越南去了。

　　直扑河口镇

　　今年８月１８日，戚某的妻子带着儿子从杭州出发，坐火车前往云南昆明。

　　“全家人一起出动，会不会跟戚某有关？”这个想法让虞朝阳和同事的精神为之一振，“戚某说不定会到火车站去接妻儿？”

　　昆明火车站，人群熙熙攘攘，戚某的妻子带着儿子，提着行李下了车，出了站。便衣民警若无其事地尾随在她们不远处，可内心焦灼万分：戚某会不会出现？他会以怎样的方式跟妻儿接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出站口，人群四散，显得空空荡荡，却始终不见戚某的身影。他是没有来？还是察觉到什么没有出现？

　　戚某在暗处，便衣民警在明处，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戚某的妻儿也不像是要继续等下去的样子，直接到窗口买了从昆明到云南红河州蒙自市的车票。

　　此时，徐其根的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们要去的目的地蒙自跟之前警方掌握的“戚某的儿子可能在蒙自念书”的线索吻合。

　　忧的是，一直到现在为止，警方对戚某的行踪还是一无所知，他真的会在蒙自等着他的妻子和儿子吗？

　　该怎么办？继续跟，是否会跑空趟？不跟，又是否会错过抓住戚某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了解到这一情况后，虞朝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开车跟着戚某的妻儿去蒙自，另一路由徐其根带队，直杀河口县。

　　为什么会是河口县？

　　河口县位于云贵高原的南部，以南溪河为界，与越南的老街省相邻，属于国家级口岸和开放城镇。

　　尽管是国境，因为山林河流交错，地理环境复杂，有不少“便道”可供人们往来两国间。这样的地理环境，正适合戚某这样的逃犯生存。

　　“戚某没有在昆明出现时，我们就考虑到他可能不在国内。而河口则是进出国境最方便的地方。”虞朝阳说。

　　驱车近５００公里，赶到河口县时，徐其根已经浑身湿透，“连续３８公里的下坡路，路的一侧都是‘Ｖ’字形的防撞设施，一旦刹车失灵，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靠撞击让车子停下。”

　　设下“鸿门宴”

　　等，显然不是办法，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存在的变数就越多。眼下的戚某已经是惊弓之鸟，一旦让他察觉到什么，滞留在越南不回来，这次的抓捕行动只能以失败告终。

　　经过商议之后，虞朝阳决定主动出击！

　　“戚哥，什么时候过来喝酒啊。”朋友的一条微信发到了戚某的手机上。实际上，这条微信是在办案民警的授意下发出的。

　　“不回来了，最近风声紧。”尽管平时喜欢胡吃海喝，但戚某的警惕性还是挺高的。

　　“没事啦，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早就查得没那么紧了。兄弟们可都等着你呢。”

　　“还是算了吧，喝酒以后有的是机会。”戚某一开始怎么都不肯松口。

　　“戚哥，你这也太不给兄弟们面子了吧。”对于喜欢充大佬的戚某而言，这句话无疑是具有杀伤力的。

　　“这……好吧，我２０日回来。”收到戚某的这条回复，办案民警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大鱼终于上钩了！

　　虞朝阳还是不放心：戚某不可能从口岸入境，边境的山林河流间有无数“便道”可供通行，戚某在当地生活了４年，对此了如指掌，可对初来乍到的民警而言，却如迷宫一般。

　　山野茫茫，若不能一举拿下，戚某随便往山间一钻，要想再找到他，恐怕就难了。

　　在当地人的指点下，一路民警潜伏在平时偷渡边境者最常出入的南溪河边，另一路民警则在戚某位于河口的住处附近守株待兔。

　　８月２０日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喧嚣了一天的小镇也渐渐归于平静，但戚某始终没有消息。

　　他真的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赴这一场酒局吗？

　　８月的云南山野间，闷湿难耐，蚊虫乱舞，守候的民警哪顾得上那么多，甚至连饥饿都已经抛在脑后。哪顾得上吃饭，轻微的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越来越暗，一旦入夜，抓捕工作无疑难上加难。悄无声息的河边树丛中，空气中都能嗅出几分焦灼和凝重。

　　突然，河面上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划水声，民警们的眼睛不由一亮。一艘木船正从老街向河口靠近，航行路线正是最偏僻和隐蔽的一条。

　　船上坐的，正是戚某。

　　傍晚５点多，戚某驾车进入暂住的小区。或许小区里瞄到的陌生面孔让他嗅到了空气飘荡着的一丝危险气息，他直接调头将车开出小区，一直到河口农贸市场才下车，随即闪身进入市场。

　　不过此时，民警们已经是胸有成竹：既然狡兔已经进笼，想要再逃脱就没那么容易了。

　　半个小时后，戚某从市场闪身而出，他以为已经成功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可他急匆匆地跑到自己的车前，看到守候多时的民警，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黯淡。

　　４年逃亡，戚某心里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