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薇然（化名），女

　　年龄：３２岁

　　记者：陈也喆

　　插画：章丽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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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声音真好听”

　　遇到窦斌（化名），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几年前，我正经历着上一段婚姻的折磨。老公天天不在家，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和年幼的孩子。我寂寞空虚，常跟父母打电话诉苦。

　　有一天，我给父亲打电话，也许是心绪不宁，拨错了手机尾号，还浑然未觉。我把“６”拨成了“９”，这时，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传了过来。

　　我有些恍惚：“呀，你不是阿爸？”

　　对方大笑一声：“你打错电话了。”

　　我连忙说“对不起”，挂下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刚才那个拨错的号码发来的：“你的声音真好听。”

　　因为无事可做，我们聊了起来。我知道他叫窦斌，比我小４岁，当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男孩。

　　我只把他当做小弟弟，烦闷的时候跟他说说话。有个人能听你说点心事，总不算坏事。就这样，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好多年，却从未见过面。

　　四年前，我终于结束了那段错误的婚姻。离婚后的我，孤独困顿，心里烦闷的时候依然会想到跟窦斌聊聊。

　　他知道我离婚了，提出跟我见面，当面宽慰我。我同意了。

　　“看到你，我突然不想这样混下去了”

　　见了面，我才知道，他的外表没有像声音那么稚气。他长得高大强壮，脸庞黝黑。我们俩走在一起，很多人还以为他比我年长。

　　那次见面，他跟我说了很多掏心窝的话。他说他父母也是离异的，多年来一直跟着父亲。父亲做生意，赚了点钱，家里的生计不用愁。

　　也因此，他从来没什么奋斗方向，就一直拿着家里的钱混着，花钱大手大脚，还结识了一帮社会上的朋友。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可是今天，看到你，我突然不想这样混下去了，我要找工作，改邪归正！”

　　这句不像表白，却胜似表白的话，把我感动了，就像偶像剧里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面对心仪的女孩，骤然间变得专一深情。

　　可是现实没有那么简单。现实是，我比他大４岁，还带着一个上幼儿园的儿子。我跟他在一起，就算我同意，我父母同意，他家人也不会同意的。

　　他向我发誓，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会证明自己有能力照顾我。

　　那一个月里，他在一家服装厂找了份工作。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安分守己。每天朝九晚五地上下班，下了班就跟我一起吃饭。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给我制造浪漫与惊喜。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幸福与甜蜜，誓言与情话时时萦绕在我耳边，我的心渐渐被融化了。

　　“只有你给我希望，不要离开我”

　　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矛盾慢慢凸显出来。他是个容易暴躁的人，常常因为一点小事，青筋突起，满面通红，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争吵过后还是会温柔地待我。

　　有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向他提出分手。他忽然从身上掏出一包东西，是一袋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我十分惊惧。

　　“如果你再跟我说分手，我就把这些吞下去。我会死在你面前。”

　　听到这样幼稚的话，我直接甩手就走。他不依不饶，把我强拉到洗手间，当着我的面，把袋子扯开，弄了点自来水，就要往嘴里塞。我赶紧抢过来，大半包白色粉末掉落一地。

　　“这到底是什么？”

　　“冰毒。”

　　我当时很害怕，真的怕他马上死掉，赶紧夺门而逃。我很想去派出所报案，如果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交代。

　　转念一想，或许他是吓唬我的，于是，我便躲进一家面馆。我认识一个医生，马上打电话向他询问吞冰毒，会不会死。他说小剂量的冰毒，应该不至于致命。

　　我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回去之后，我不想再理他。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改过自新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身上还藏着这样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

　　他给我打电话，我关机；敲门，我不应。他就天天在我家楼下喊我的名字。我看到他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还低头发短信，我便看手机，只见一条长长的短信发了过来：

　　“我原本是个很爱玩的人，朋友圈也是鱼目混杂。玩得很刺激，却找不到自己。遇到你，我终于找到自己，是你给了我希望。如果你离开我，我马上就会回到从前的生活，那样的我，等于一个废物。”

　　我不由心生怜悯，想帮助他，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也在我面前发誓，此生再也不碰毒品。

　　“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２０１３年，他从服装厂辞职，去亲戚家的厂里帮忙。不知怎的，他又重新融入到从前那个混乱的圈子，又开始沾染劣习。

　　我无法容忍，提出分手。他立刻拿出刀子，在手臂上划了１１刀。那样鲜血淋漓的自残画面，我又怕又怜，每一次分手，都在他的威胁下妥协。

　　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晃荡到今年。原本他的父亲，一直反对我们交往，如今，也许是觉得儿子到了适婚年龄，也该有个女人好好管教他，反倒催起我们的婚事来。

　　我已经有过一次婚姻，对于再次踏入婚姻，理应很慎重。可是这些年来，我对他的爱，到底有几分是出于胁迫，几分是出于怜爱，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不发脾气的时候，温顺得像个邻家男孩；发起脾气来，双眼通红得能把你生吞活剥。每一次泪水迷蒙地发誓，每一次不能自抑地重犯，让我渐渐麻木迷茫。

　　今年上半年，有人给我发短信：窦斌跟一个女人在宾馆。

　　我质问他，他承认了，说那个女人叫王娜（化名），比他大７岁，是生意上的客户，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不想再理他，他依然用自残的方式求我的原谅。

　　发生了那么多不堪入目的事情，今年国庆节，我还是糊里糊涂地跟他结婚了。我心里隐隐地有些期盼，期盼他总会成熟稳重，与我过上平静的生活。

　　婚礼仪式很简单，连结婚证都没领，就是双方父母一起吃个饭。结婚时，我已经怀孕一个月了。去医院做检查，发现是双胞胎，一家人都很开心。

　　只是，我一直有流血的现象，必须好好保胎。窦斌一直很细心地照顾我。他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细心，帮我端茶送水，轻声在我耳边呢喃：“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把花在你身上的钱都还给我”

　　１０月底，我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居然是“胎停”。莫名其妙地，孩子就停止发育了。医生建议我做引产手术，我顿时崩溃了。

　　我心里极度难受，当着很多人的面指责窦斌：“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吸毒犯！孩子就是被你害的！”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窦斌。他觉得很没面子，跑了出去。我悻悻地回家，把这个噩耗告诉父母，他们也很难过。

　　我回家收拾了一下，就办理住院手续，准备流产。他没有来医院看我，一直到第三天，他出现了，坐下来，帮我倒水：“今晚我陪你吧。”

　　半夜，他躺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很好奇，他前几天去做什么了，连个音讯都没有。于是，我翻看他的手机。看到一条他发给别人的短信：“王娜现在的联系方式是多少？”

　　看到“王娜”这两个字，我的火腾地就上来了，马上摇醒了他：“你怎么还在跟她联系！”

　　他百般解释，我都听不进去了：“算了，别讲了，你走吧。”

　　他扭头就走了，一走又是好几天杳无音信。

　　过了几天，有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你老公出事了。”

　　原来，窦斌走出医院，又找回以前那些朋友吸毒，被派出所拘留了好多天。

　　他出来后，我们的关系彻底决裂了。他也不再留恋我，只放出一句狠话：“想离婚，想分手，都可以，把花在你身上的钱都还给我。”

　　我冷冷地问他：“如果非要算得那么清楚的话，我身体的损害怎么算？”

　　他用最难听的话骂我，时不时地来我家骚扰我。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曾经相爱过的人，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情商学堂

　　本期特邀嘉宾：

　　张子霁（宁波心理咨询治疗中心心理咨询科负责人，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国家婚姻家庭咨询师，中美精神分析协会会员）

　　这个故事的最后，述说者哀叹、揪心、懊悔、无奈，不解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实际上，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个结果几乎是必然的，因为对方存在边缘性人格障碍的特质。

　　脆弱的自尊，不稳定的情绪，对分离的强烈焦虑，对行为缺乏责任感，威胁、自残、物质滥用，这一系列的心理行为特征都和边缘性的人格有密切的关系。这通常和早期极度缺乏母亲的关爱有关。所以不难发现，他找的女性，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都是“妈妈”，大四岁的带孩子的“妈妈”，大七岁的像长辈的“妈妈”。在这样的人格特点和这样的亲密关系模式下，婚恋关系中存在危机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述说者感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那么值得提醒的是，由寂寞而爱，实际上是对孤独生活的害怕；受胁迫而爱，实际上是对受到威胁的恐惧；因同情而爱，实际上是对拯救他人的自恋。很遗憾，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爱。如果有错，也许错在我们应该更深刻，更慎重地去理解爱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