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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仍未找到的罗惠良老人。 |
●当了半辈子领导、体面又讲究的老人,为什么总把小便拉在冰箱门上 ●一向知书达理的老人为何在家常常大发脾气 ●目前我市失智老人已超5万人,轻度认知功能障碍人群超9.5万人 ●老人频频走失怎么办,有没有好的预防措施 与“老天使”对话 “把他们当作孩子吧,一个孩子如果天马行空地说一件不存在的事,人们只会说他想象力丰富,像天使一样可爱,而不说他是‘儿童痴呆’。对‘老年想象’,人们也应该有足够的耐心去倾听,就把他当作‘老天使’吧。” 在医院,干雪琴很多时候是和老人做一些简单的对话。 “阿婆,您知道我是谁吗?”干雪琴问一位老太。 “不认得。”老人仔细地看看她,摇摇头,又问:“阿拉囡来过了吗?” 干雪琴说,刚走,其实她女儿已经很久没来了。 过了一会儿,老人又问:“阿拉囡来了伐?”干雪琴又回答了一遍。看起来,与思维迟缓的老人交流,是一件费时费力而又徒劳无望的事情,但干雪琴不这么认为。她和老人对话的时候,声音轻柔得像对孩子,同时紧靠着她,握着她的一只手。 “对于思维难以集中的这类老人,这是沟通的一个技巧,让她感知到你的存在。”干雪琴这样解释。 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三个回合后,终于引出了老人的第三句话:“夜饭没吃,肚皮饿了。”尽管刚吃过早餐,干雪琴还是赶紧拿了几块饼干给她:“先垫垫肚皮。” 这边刚安抚好,那位总说要打仗的爷爷又冲出了房间,干雪琴让护士再一次用“等命令”的方法拉住了他。 “不要解释,不要反驳,不要忤逆,顺着他的意思来。”这是干雪琴的第二个方法。 “纠正往往是徒劳的。”干雪琴说,他们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只要这个想象不让他痛苦,为什么一定要打破呢,至少他们在动脑。 “把他们当作孩子吧,一个孩子如果天马行空地说一件不存在的事,人们只会说他想象力丰富,像天使一样可爱,而不说他是‘儿童痴呆’。对‘老年想象’,人们也应该有足够的耐心去倾听,就把他当作‘老天使’吧。” “打仗爷爷”以前打过仗,总喜欢说之前一个排干掉别人一个连的故事,但在他的口中,这个故事有不同版本,有时候发生在解放战争时期,有时候又发生在抗美援朝时期,有时候一个班7个人,有时候又变成9个人。 还有一位大学教授,来的时候非常厉害,诗词古文脱口而出,但是他的记忆里似乎只剩下这些,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朱文波也常常耐心地听他背诵《长恨歌》《春江花月夜》,到了后来,他开始卡壳。再后来,忘记得越来越多,但是他还是要背。朱文波和同事们就像教孩子背唐诗一样,一点点的教。 朱文波记得,这位老教授生命的最后一年,几乎什么都记不得了,可还是常常说:“我背唐诗给你听吧。” 重复过去的恩怨或成绩是许多老人最后唯一能做的事。北京志愿者张大诺在做了多年临终关怀后出了一本书。他说,对这样年龄的老人来说,他们能最后清晰说出的也许只有几百字,这些内容是他们一生唯一清晰的记忆,如果你想到,她们的一生只拥有这几百字,就会有耐心听下去了。 朱文波也同意张大诺的经验,当老人到了人生最后的阶段,请为她的一生寻找两三句话———能让她觉得这一生过得很值、活得很快乐的话。以后的日子可以反复地说,老人不怕重复!这是对重度失智老人的最好安慰。 走失的“黄手环” 为了防止更多的“老天使”迷失,一种记录失智老人信息的黄手环应运而生。也可以在老人衣服上缝上家人的联系电话,或者安装一个GPS定位器。 在罗洁的及时干预下,罗老伯的病情控制得很好,鲜有人能看出他的异样。罗洁很后悔,她因此放松了警惕。 她父亲不是第一次走丢了。去年6月,他出了自己住的小区大门后,就往旁边的水岸心境小区走去,转着转着就迷路了。被民警发现,带到了望春派出所,幸好他还记得女儿的名字,民警据此通知家人将其接回。3个月后,老人又在水岸心境迷路了。家人报警求助。几乎就在同时,警方也接到了小区保安报警,找到了老罗。 没几天,老人又一次迷路了。这次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梁祝大道上的梁祝小区。令家人惊讶的是,以前记不住家人电话的他,那天竟然记起了女儿的电话,这才安全回家。 罗洁想过,做个联系卡让父亲带在身上,但他坚决不肯。家人后来给他买了黄手环,手环里的二维码可以显示个人信息,但他经常要把手环取下。出事前两天,罗女士在网上订购了一个可以缝在衣服里的GPS定位器,可结果货还没到,老人就走失了。 11月14日上午10时不到,罗洁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老两口坐错了公交车,父亲在鄞州万达附近的小城花园就自顾自下了车,之后不知去向。 罗洁第一时间报警求助,随后赶往现场查看监控。无奈,事发点附近的监控都比较远,罗女士便开着汽车,像扫地一样在事发点附近来回寻找。 刚开始,家人并没意识到有多严重,因为老人每次走失,最后都找到了。直到老人一夜未归,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第二天一大早,家人就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到鄞州万达广场一带散发寻人启事传单,并扩大搜寻范围。 后经朋友提醒,罗洁到派出所查看事发当天的路面视频监控。在父亲下车2小时后的视频监控里,终于出现了他的身影。之后罗洁发动了许多朋友去查他们身边的监控,当天下午,罗老伯在江东飞虹立交桥和桃源街出现过,可之后所能找到的监控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老人的身影。 罗洁后悔不已,如果事发后就立即查看监控,并在事发地安排人手,根据后方监控到的情况展开搜寻,找到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老人走丢的家庭有很多,罗洁很想分享她的经验教训:一定要想尽各种办法,让老人身上带有家人的联系方式,比如黄手环;一定要避免带着这样的老人去陌生的环境,因为在那里记忆原本就有缺陷的老人更加束手无策;一旦发现走失,第一时间查看事发地附近的视频监控,别错过了最佳的寻找时间;出门时要给老人穿上色彩鲜艳的服装,查看监控画面时比较显眼。 为了防止更多的“老天使”迷失,一种记录失智老人信息的黄手环应运而生。 从去年12月18日起,凡在宁波市康宁医院诊断为失智症的门诊和出院老年患者,家属只要到医院的精神科门诊与心理咨询门诊服务台,凭诊断证明即可免费登记领取一个“微信黄手环”。老人走失了,身边的人只要微信扫一扫他的黄手环,就能知道他是谁。这个黄手环也会在更多的医院推广。 老人不肯戴怎么办?干雪琴说,“哄啊,告诉他,这是手表,是身份证,是老人和儿女的信物,戴习惯了,他就不会摘掉了。”当然,你也可以给他装一个GPS定位,或者去哪儿都陪着他,牵牢他,就像带孩子上街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别让他走丢。 生命和爱的轮回 到了老人完全糊涂、永远不能再感受亲情的时候,才知道这种比“死别”更残忍的“生离”的方式,叫做老年失智。而在这个过程中,很少有人能坦然地接受这些变化,并找到对待他们更好的方式。曾经以为会有的补偿和救赎的时间,却在纠结中像流沙一样从指间滑落,不复留存。 罗老伯走失前几天,罗洁和丈夫商量过年去旅游的事,老人听后嘟噜了一句“你们去玩都不带我!”全家都笑了。 罗洁很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哄哄他,就说带他去呢? 李楠也后悔,她常常梦到,3岁那年外公带她去南京,临走前很为难:坐车要好几个小时,楠楠路上要尿尿怎么办?最后,他一手牵着小外孙女,一手拎着个大尿壶赶车去。 那是李楠对外公最早的记忆,此后的二十年,这件事不时被作为经典笑料提出来。可在外公去世后想起,她却心痛无比:“他那么疼我,可我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小便在外面这件事?” 她后来常常反思,许多人都和她一样,到了老人完全糊涂、永远不能再感受亲情的时候,才知道这种比“死别”更残忍的“生离”的方式,叫做老年失智。而在这个过程中,很少有人能坦然地接受这些变化,并找到对待他们更好的方式。曾经以为会有补偿和救赎的时间,却在纠结中像流沙一样从指间滑落,不复留存。 根据市心理卫生协会的一项统计,目前我市失智老人已超5万人,且与老年痴呆关系密切的轻度认知功能障碍人群超9.5万人。也就是说,我市有超过10万老年人有不同程度的失智症状。为了让这些在生命边缘的“老天使”得到更好的照顾,前年10月,市卫生局、市民政局、市残联、市慈善总会等部门联合启动了失智老人关爱项目。去年分批完成市区61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231名社区医生的培训,在市区15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部分市级综合性医院及精神专科医院开设了“记忆门诊”,方便筛查出的失智老人进行确诊及治疗。 同时,通过专业培训与知识普及,建立起除专家医护员、社工、家属外,还有爱心志愿者的服务队,分级对他们进行培训。经过培训的志愿者,可以让忙得喘不过气的家属得到一次喘息的机会,又叫“喘息服务”。 此外,一些政协委员也提出提案,把老年失智纳入医保的特殊病种,以减轻更多的家庭负担。 今年,我市将着手建立失智老人信息库,为失智老人的档案、流行病学数据、科研课题数据的共享共用搭建一个平台,为宁波失智症的防治、照护打下良好的基础。 “也许他们的现在,就是我们的将来。看到他们,活生生就像看到20年或者30年后的自己。”朱文波说,“我们需要反思、总结,如果现在能够找到一些好办法,到将来我们的人生渐渐萎缩的时候,也能够被好好的对待。” 生命与爱,都在轮回。 (为避免涉及病人隐私,报道中部分人名经过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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