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雾,水色迷蒙,山色迷蒙。 遥遥望去,一叶扁舟,一支长篙,深入碧波深处。 朦胧,苍茫,像一幅水墨画。 王安石曾在鄞县当县令,他那句“山云连太白,溪水落东湖”,想来也是这样一幅画。 欸乃归舟,鲜鱼扑腾。 七十二条山溪水注入东钱湖,清冽甘美,湖鲜也煞是清爽,无泥腥味。 最知名的,还是“湖鲜四宝”: 青鱼划水、浪里白条、钱湖河虾、钱湖之吻。 光是名字,就让人心生欢喜。 记者 陈也喆/文 记者 徐文杰/摄 【王昌龄爱吃青鱼】 陶公村沿河岸,63岁的石志凤在竹帘上晾晒青鱼干。 每到冬天,凛冽的西北风起,便是晒鱼干的时节了。 青鱼是她的丈夫忻礼康打捞上来的。年近70岁的他,仍然每天划着小渔船捞鱼。 丈夫打渔,妻子晒鱼,靠水吃水,看天吃饭,这是湖上人家的生活。 青鱼太多了,吃不完,就晒成干。石老太一年能晒几百公斤的鱼干。 别以为晒成干,活鱼死鱼都一样,其实完全不同。 活杀后的鱼肉,对着太阳一照,肉质透明,纹理清晰。死鱼晒干,肉质也是木木的。口感不好。 晒干之前,先切片、清洗,再用酱油、辛香料、黄酒腌制3小时,把味浸透。 晾晒的时候,也有讲究。鱼与鱼之间要留缝隙,朝着阳光。早上8点晾晒,太阳下山前收进,否则晚上会受潮。 青鱼干,有切片,也有整条。 整条青鱼,最重的有50多公斤,可是做成鱼干,只能挑选5公斤左右的。 晾晒整条青鱼干时,要用竹片把鱼皮撑开。 晒好的鱼干,放在冰箱里。想吃的时候,隔水蒸10分钟,就可以上桌了。 青鱼干不像一般的鱼干,干巴巴。青鱼的肚子油囔囔的,腌制后色泽褐亮。 咬下去,满口丰腴润泽,是鱼界的“五花肉”。 老话讲,鳙鱼头青鱼尾。青鱼划水,就是这么得名的。 李白爱吃生鱼片,他的老友王昌龄也不例外,而且他吃的还是青鱼。 王昌龄有句诗“青鱼雪落鲙橙齑”。 句中的橙子,相当于现在的柠檬,用来调味除腥。诗人真够前卫的。 【吃货爱醉虾】 浪里白条,说的是朋鱼,又叫鲌鱼,因身白肤嫩而得名。 老底子宁波人讲“冬鲫夏朋”。夏天吃朋鱼,水里蒸蒸,洁白细嫩,可与鲥鱼媲美。 冬天吃朋鱼,也是晒成干。 与青鱼干不同,朋鱼的腌制比较简单,撒上白盐,就够了,为的是不掩本色。 钱湖河虾,最好吃的时节应是夏天,头上有膏,身上有籽。冬天它也没闲着,晒成虾干,嚼着也有劲。 清代有个著名的吃货,名叫袁牧。他写的《随园食单》,有关虾的做法就有炒虾、虾圆、虾饼、醉虾、虾子勒鲞等。 江浙一带的人,都爱吃醉虾。 鲁迅先生的很多文章中,也有醉虾的痕迹。 他认为一盘醉虾放在酒席上“活活的”,“虾越鲜活,吃的人便越高兴,越畅快”。 李渔也喜欢醉虾:“虾唯醉者糟者,可供匕著。” 醉虾的肉质滑爽,牙齿轻轻一咬,醉熏滑腻的虾肉,便滋溜到嘴里,真是妙不可言。 【任性的乾隆】 螺蛳,是盘中明珠。从湖中打捞上来,养在清水中,吐故纳新。 割去尾巴,洗净沥干,经葱油一爆,就可以上桌了。 吃螺蛳时,轻轻一嘬,鲜美的螺肉就入肚了。 这一“嘬”,像极了深吻,因而螺蛳也被称为“钱湖之吻”。 螺蛳的做法很多,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清水蒸螺蛳、雪汁蒸螺蛳、酱油炒螺蛳、红烧螺蛳、酱爆螺蛳、盐焗螺蛳、醉螺蛳等等。 还有一种做法,可能大多数人没吃过,叫做“螺蛳壳嵌肉”。 说起来,这道菜还跟乾隆爷有关。 乾隆爱下江南,他听说,有个村庄里住着对小夫妻,丈夫是秀才,妻子是农妇。结婚十年来,从没红过脸。 乾隆就不信了:天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 于是,他任性地下了一道旨,要求那位秀才三天之内,必须跟妻子吵一架。 君命难违。 第一天,秀才怒气冲冲地把一只龙凤碗摔个粉碎。 妻子只是一愣,随即不声不响地把碎瓷片捡拾起来,啥事儿没有。 第二天,秀才把一簸箕垃圾倾倒在妻子最爱的龙凤被上。 这回妻子总该生气了吧,可是她依旧默默地洗净被子。 秀才实在没办法,只好使出狠招。 他弄了一篮子螺蛳,气呼呼地搁到妻子面前:“今天中午就吃这个。”说完,气急败坏地出门。 妻子一看,一篮子螺蛳全是螺蛳壳,没有螺肉,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妻子终于火冒三丈,可是她转念一想,丈夫这两天一反常态,必有隐情,不如先应付过去再说。 怎么办呢?她看到砧板上的猪肉,忽然心生一计。何不做一个螺蛳壳嵌肉? 丈夫回来后,拈起螺蛳就要嘬。原本想立马发作,一嘬,还真有肉。 那肉,既有肉香,还有螺蛳的鲜美,鲜得掉眉毛。这么好的妻子,秀才打死也不愿跟她翻脸。 于是,秀才战战兢兢地把原委告诉乾隆,还不忘给他品尝贤妻的螺蛳壳嵌肉。 乾隆一尝,果然鲜美绝伦,心情大好,不但没有惩罚秀才,还把他的妻子召来,重重奖赏。 从此,世上便多了一道“螺蛳壳嵌肉”。 很多菜都喜欢跟乾隆扯上关系,不管有的没的,螺蛳真是滴溜溜的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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