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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4月19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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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故事

———留给孩子的美丽乡愁

  鼓楼
  缸鸭狗
  月湖旁的水则碑

  (上接01版)

  

  

  不过,现在会做桶的工匠越来越少了,所以以后小满出嫁,妈妈可能没办法给你这样一个桶了。”

  午后的阳光打在提桶朱红漆的花纹上,小满的眼里闪着光:“好漂亮啊!古代的女孩子好幸福啊。”

  画中的城市记忆

  按照原计划,杜莹设计了10处地标性景点,每一处有七八幅画,如今已经完成70多幅,最近在微信朋友圈疯传,颇受好评。可她觉得有点停不下笔。

  她带着女儿去拍月湖的老房子,这是她母亲以前生活的地方。年代久远的民居,家家户户门前钉的一个木头小盒子让小满很好奇。杜莹随口说,那就是信箱啊。这个名词竟让孩子很茫然,因为在她的小脑瓜中,那应该是小区每幢楼下集中安装的铁盒子,而且他们管这叫“报箱”。这代人基本无信可收,也无法理解一张纸所传递的亲情和友谊。

  月湖边的居民,还有在湖中洗菜、洗衣服的习惯。小满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在家洗?湖水多脏啊。杜莹打开话匣:以前这里的水是很干净的,大家都在这儿淘米洗菜,边洗边聊,可热闹了。外婆小时候有一回在这里洗黑鱼,一下没摔死,鱼钻进水里逃走了,外婆怕被打,跳进水里去追鱼,旁边的邻居也跳下去帮她抓……小满看着她,像在听一个童话,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作为土生土长的宁波娃儿,小满不明白的东西有很多,比如灰汁团、贴隔壁,杜莹把它们一一画了下来,于是作品中又多了许多日常生活的场景和细节。

  她觉得,在拥有更现代更便利生活方式的同时,孩子也应该知道祖辈父辈是怎么过日子的,听听那些城市特有的古老建筑里曾经发生的故事,了解一个家庭的生活,如何随着这座城市的发展而缓慢变迁。文化和价值观的传承,就是在这些生活细节里潜移默化地发生的。不能因为住进了整齐划一的现代化小区,就把城市的记忆都切断。

  建筑和人的内心

  如何让孩子们更多更深刻地认识家乡,浙江省特级教师张全民很早以前就在琢磨了。

  从2008年起,这位有想法的语文老师在鄞州高级中学开设了一门叫做“从建筑走向文学人生”的选修课,带着学生们实地走访严氏义庄建筑群、茅山走马塘、姜山镇陈鉴桥村民国建筑等鄞州历史建筑群,了解那些老房子背后的故事。他相信建筑一定承载着人的情感,比如古典诗词里的小桥流水、庭院深深、楼台轩榭。作为语文老师,他努力引导学生感受建筑空间与人内心的关系,并将他们写下的感悟集结成册。

  同时,他用这种方式来引导他的学生从人文角度观察城市和村庄的变迁,了解家乡的历史文化。

  姜山镇陈鉴桥村是每届选修课的学生都会去的地方,张全民喜欢那里的民国建筑,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那种范儿还是隔着时光留了下来。其中有一座房子被村民称做“福房”,主人姓陈,年轻时去上海谋生,赚了钱回家修了这栋房子,还在鄞州乡村各地捐建了很多桥梁和亭子。解放后房子被政府没收,被改建成了国家粮仓,现在,建筑的大部分被损毁了,门楼还保存完好。

  一段历史,学生会有不同的解读和想象。张全民想让学生理解,建筑都是活的,它们会在漠漠的时光里无声地讲述故事,关于家乡的人和事,关于历史,人生、道德和命运。从学生交上来的随笔看,他们开始体会文明深处的某种遗憾和痛楚;对于很多事情慢慢懂得尊重和珍惜,也正领悟文字的源头在哪里。

  多年寻幽怀古,他将心得编成了一本书,叫做《看不见的乡愁》,去年刚出版。

  学校的其他教师也陆续开设了“用脚丈量文化人生”“乡土视野下的人文攻略”“品味鄞州地域文化”等选修课,越来越多的孩子带着相机走出教室,用眼睛和光圈寻找故乡的回忆。

  为什么要开这些课?在每届学生开始的选修课上,张全民总会讲到自己的感受:他是土生土长的鄞州人,从小就帮父亲一起种地割稻,坐着小船沿河到城里来卖西瓜,他记得错落的村落和田野,记得放学回家常走的那条马头墙高耸的深深巷弄,也记得老房子屋檐下精美的木刻以及祠堂大门两侧一壁华丽的石雕。

  但后来,这些慢慢不见了,记忆中无边无际的田野,现在已经被楼盘、铁路和公路交错分割,熟悉的河流被任意截断或填没,远山和夕阳更被密集的高楼挡在了视野之外。

  他也去过许多地方,每个城市都有着相似的面孔,高楼大厦、商业广场、霓虹闪烁、车水马龙,陌生又熟悉。人们总是不知不觉,反认他乡是故乡,只是,故乡又有什么不同呢?

  张全民说,他和同事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孩子加深对家乡的认同感,把人类古老的乡愁植根于那些十七八岁的年轻心灵中。

  乡愁带来什么?

  两位老师的故事讲完了,他们都让人尊敬。但作为功利又焦虑的家长,我们还是困惑:这年头大家都在忙着学英语,发达的信息把世界变成了平的,很多人生活在故乡几万里之外,人人都在强调如何让孩子变得更现代化、国际化、通用化,那么这些陈年旧事有什么用呢?对家乡的认同,以及那所谓乡愁,能带来什么好处吗?

  我们把这些困惑转化成一个含蓄的问题:听了家乡的故事后,孩子有什么明显变化吗?

  两个老师的回答是,没有。

  不过,他们各讲了一个故事:

  小满如今很喜欢给外面来的朋友介绍宁波,特别是吃的。一回,一个来自杭州的朋友逗她,说拖黄鱼可不是宁波专利,杭州也有哦。小满很自信地回答:“宁波的黄鱼是透骨新鲜的,杭州的黄鱼是从宁波坐‘冻(动)车’过去的,冻过了,没有这么好吃。”

  大家都笑,她得多自豪才会想出这么“机智”的回答。

  前几天,一个在海外留学的学生给张全民打电话。这孩子说,在异国的乡村看到一处和家乡相似的小桥流水,心里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击中,突然热泪盈眶。

  张全民理解这种感受,他觉得,一个人无论在哪里,说什么语言,都需要一个心灵上的归属地,那就是故乡,是根。就算故乡不再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但在心里面,也要有一个笃定的地方。那里还保留着独特的建筑、文化、历史,保留着家族的生活痕迹,而绝不只有商业广场。

  对故乡的理解,发自同心的热爱,会成为人生发展的动力。在课堂上,他常常会讲那些文学大家的故乡情结,比如鲁迅的绍兴,沈从文的湘西,还有叶芝的爱尔兰。从小对爱尔兰传说的耳濡目染,对家乡的眷念,赋予叶芝生命这么深刻的爱与想象,我们才有幸读到《凯尔特的薄暮》这样美好的文字。

  此外,根据纽约时报报道,埃默里大学的心理学家杜克博士曾研发出一个测试系统,2001年对48户家庭进行测试,最后,他们得出一个压倒性的结论。孩子们对于家族历史知道得越多,他们就越有控制自己人生的意识,自尊心就越强。可见,这些陈年旧事对孩子的积极作用是有科学依据的。

  在这座城市,还有人在做着和两位老师类似的尝试。比如,纸飞机童书馆的负责人陈菁菁,正有意识地在亲子阅读中推广“家乡的故事”,他们多次带着孩子们去天封塔,保国寺讲这些古老建筑的故事,并且选择了了宁波十大地标性建筑,准备开发成一套系列课程。杜莹的同事,宁波工程学院教师郁波也画了一套关于宁波老建筑和古迹的水彩画,不久前在网上走红,被大量转发……

  “教育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谓成果,看不见摸不着,也不可能通过一张试卷或一次考评体现。”张全民说。

  他的语文教得全市闻名,但常会牺牲正课带学生出去,或者教些美术音乐之类“旁门左道”。因为他总是想,这些孩子中将来肯定有人会成为一个建筑师,或者有机会规划一座城市,一个地区,一个产业,那么他们是不是比那些只学实用专业的人考虑得更多些,做得更好些?

  至少,他们也会成为父母,那么他们教出来的孩子会不会更懂得审美,对生活更有信心?

  他还相信那句理想化的教育箴言:推动摇篮的手,就是推动世界的手。今天留给孩子的美丽乡愁,会成为这个时代对抗拆迁挖掘机、对抗流逝岁月,对抗浮躁人心的定海神针。所以,一切努力都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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