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可以做一个娴静优雅的阔太太,在上海洋房里闲敲棋子落灯花。 然而,国难当头,她奋不顾身地纵身入火,只为那一张张病恹恹的瘦脸。 他是资产雄厚的实业家,为了拯救600多名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儿童,他倾家纾难,无私献出自己的全部财产,甚至是生命。 她是徐锦华,他是竺梅先,他们是一对患难夫妻。 在日本帝国主义蹂躏神州大地时,他们在奉化山脚下寻了僻静之处。以青山为墙垣,以绿水为屏风,开辟了国际灾童教养院,抚养教育600多名孤儿。 这些孩子中,就有后来与习近平主席一同为“独立自由勋章”雕塑揭幕的抗战老兵焦润坤。 今年91岁的焦润坤回忆,当年的教养院,像一个大家庭,男主外,女主内。竺梅先整日在外筹钱购粮,很多时候,是徐锦华这个柔弱的女子,一手撑起这个庞大的家。 记者踏上这片土地,已是70年后的初夏。岁月悠悠,教养院早已辟为水库。一座八角亭子里,一块“国际灾童教养院故址”的石碑赫然在目。 只有那山在,水在,树在,像一方纸镇,深情地凝住那些散落在历史的尘埃里,美丽而沉重的故事。 那位穿士林蓝旗袍、白色绒线开襟短衫的女子,似乎盈盈地走来。 记者 陈也喆/文 记者 崔 引/摄 “日寇侵华,造成多少孤儿啊” 1937年的上海,炮火连天,血光盈门。孩子的哭喊声,母亲的呼唤声,在沦陷区的上空盘桓。 一位50岁左右的男人,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脸和善。坐在黑色的小轿车里,像一位儒雅的教授,他是竺梅先,身边是秘书徐无生。 竺梅先是谁?他是上海滩响当当的“竺大班”,是中国造纸业先驱,早年参加孙中山的同盟会,后来弃政从商,倡导实业救国。 车子缓速向前,一家酒店门口,围着一群人,几个小混混正用皮带鞭打两个孩子。孩子的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男孩护着女孩大喊:“她没有偷你们的东西,只是吃了你们吃剩的!” 竺梅先忙下车,喝住:“不要打孩子!”小混混见这阵势,四处散逃。 他俯身问男孩:“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呢?” 男孩惊魂未定,怯懦地说:“我叫焦润坤,13岁了,是常州人,日本鬼子的炸弹落下,满街都是尸体,我跟父母失散了。女孩叫蒋桂珍,是上海人,父母被日本人炸死了。我们好饿。” 竺梅先听到这里,沉默了。他想到自己的童年,在奉化后竺村的一个穷苦人家,放过牛,当过学徒。他明白饿肚子是什么滋味,胃和身体一样焦灼,那种抓耳挠心的感觉,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无生,你去买些大饼,把他们送回公馆。”竺梅先嘱咐秘书。 马路上到处是逃窜的难民。有个妇人躺在马路上,竺梅先下车一看,发现她已经死了,身边还有啼哭的孩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日本鬼子看见女的就强奸,再用刺刀捅死。这个女人逃出来,还是死了。可是小孩怎么办?” 竺梅先把孩子抱上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日本人侵华,造成多少孤儿啊!” “竺先生,你不会想办孤儿院吧?” 第一批收养500多孤儿 徐秘书知道,竺梅先又动了恻隐之心。 淞沪会战爆发时,竺梅先捐了一架飞机的钱,还建了两所临时伤兵医院。 竺梅先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们都要为抗日救国踏踏实实做一些事情”。 徐秘书猜得没错,第二天,竺梅先就到宁波同乡会陈辞:“战争孤儿,流落街头,不能见死不救。我的夫人徐锦华师范毕业,当过律师、战地护士,有胆有识,很喜欢孩子。我和她商量过了,尽我所有,把这些孤儿收容起来,办一个灾童教养院,既要教,又要养。” 杜月笙带头鼓动:“国难当头,商界救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虞洽卿提议,将教养院冠以“国际”两字,少一点日本人骚扰。 竺梅先点头称是。还有几个董事提出,由他们来游说德国、英国、法国等外商当董事,这样就坐实了“国际”的名头,为孩子们保驾护航。 “国际灾童教养院”的院名确定后,竺梅先还让画家沙耆的父亲、精于建筑的沙松寿老人找到了一个幽僻清静的地方———奉化泰清寺。 没有电灯,就用煤油灯照亮寂静的夜;没有自来水,就拿一节节碗口粗的毛竹管,导引山涧的清流;没有操场,就自己动手搭建简陋的篮球场、土单杠。 1938年9月,轮船载着第一批500多名孤儿,最小的4岁,最大的15岁,缓缓地离开上海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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