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陈也喆/文 记者 崔 引/摄 战火纷飞的年代,每一天,都有孤儿流落于街头,在惊惧与饥寒中死去。“宁波帮”竺梅先与夫人徐锦华以青山为墙垣,以绿水为屏风,在奉化开辟了国际灾童教养院,抚养教育600多名孤儿。 深山幽僻,却土匪丛生。教养院的一切都布置得妥当安稳,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孩子不见了。 说服山林土匪 原来,蒋桂珍趁人不注意,从侧门溜走,往山上走去。她已经13岁了,发育得早,胸脯微隆,人也生得干净秀气。 翠竹摇曳,溪水潺潺,山雾如幕,这个上海小姑娘从未见过这样的好山好水。 突然,冒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蒋桂珍也不怕:“爷叔,山里面有庵堂吗?” “什么庵堂?”山民打量她细皮嫩肉、穿戴齐整,“你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今天我要发财啦!” 他一把拽住蒋桂珍,拿绳子把她紧紧捆住,拖到一个小凉亭,看到过路的山民就大喊:“喂,你带口信给这位小姐的爹娘,拿现洋来赎,就在这个亭子里,不然把她杀了。” 教养院此时人心惶惶。徐锦华闻讯后,安置好院里的孩子,急忙赶到凉亭。看到一个莽汉手拿一把杀猪的尖刀,腰里别着一把土造手枪。 蒋桂珍看到徐锦华,连忙大喊:“妈呀,救救我!” 徐锦华慢慢靠近莽汉,不怒而威:“这位好汉,你绑我的小囡做啥?” “我是吃这碗饭的,专抢有铜钿的,给我们穷人过日子。” “这位小囡是孤儿,日本人把她的父母炸死了,房子也烧了。我们是国际灾童教养院的,为了躲避日本人,到深山冷岙来,他们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你这好汉劫富济贫,怎么劫到孤儿头上来了。” 莽汉嘴上嘟囔着“鬼才信你”,步子却缓缓挪动,转身想溜。 徐锦华上前,和颜悦色道:“这位好汉慢走,请问大名?家住哪里?” “哼,你问明白了,好让警察来抓我。”那莽汉还是不肯停下脚步。 “不瞒你说,我只想知道,你身强力壮的,为啥要吃这碗饭?” 莽汉回过头来:“想种田没田,想打渔没船,家里有老有小,没有别的活路,只有干这一行。” “想改行吗?” “我干这行的时间虽不算长,但提起我沈助友,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是打劫的土匪,谁还会要我?” “沈先生,你愿意到我这里来吗?到教养院来。”徐锦华目光灼灼,流露出隐隐的期待。 “哼,你是寻我开心吧?” “不信,你跟我来。有许多事等着你做。” 沈助友半信半疑地跟着徐锦华进了教养院,不禁惊住了。这深山野岭里,竟然有几百个孩子,穿着清一色的衣服,天真可爱地簇拥着跑来:“徐院长回来了,桂珍姐回来了。” 徐锦华把沈助友带到总务处,支了十元法币,塞到他手中:“这是预支一个月的工钿,以后你就当我们这里的警卫。” 沈助友眼眶有些潮红:“我回家安顿一下就来。” 他走后,沙松寿忍不住说:“徐院长啊,你怎么能让一个劫匪当警卫?” “我发现他这人本质不坏,入那一行也是被生活所迫,一时误入歧途,我想收留他,挽救他。” “我佩服夫人的气魄。可是,你一个妇道人家敢于与他当面对话,就不怕万一……” 徐锦华缓缓取下那件一直挽在手臂中的毛线衫,慢慢展开,沙松寿眼睛一亮:“夫人,原来你带着枪?!” 徐锦华收起手枪:“这是老竺给我的枪,事起仓促,实在没办法,只好豁出去了。” “竺院长不在,我年纪也大了,全靠你一人独当一面了。”沙松寿感叹道。 徐锦华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沙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蒋桂珍会独自一人去深山?” 床头展开的信 皓月当空,山野寂静,教养院的通铺却像戏台,闹哄哄的,孩子们说说笑笑,不肯睡觉。 徐锦华每晚都来巡视,拎了马灯,听到喧闹,她会问:“哪个小囡还没睡啊?” 再晚一些,她还会来一次。这一次,孩子们大多熟睡了,微弱的鼾息声此起彼伏。有些孩子睡相差,脚和胳膊露在外面,她便轻轻地把被子掖好;年纪小,容易尿床的孩子,她也会扶起来把尿。 蒋桂珍出走那晚,徐锦华直奔她的铺位。她已经睡着了,呼吸中似乎有隐隐的啜泣声。 马灯挪近,枕头底下露出一截信纸,徐锦华轻轻地抽出信,默念起来: 阿堂叔、阿明哥,你们好: 我现在读初中,同学们像兄弟姐妹,特别是徐院长,她对我真是比爹娘还亲。不过,我还是很难过。我的命真苦,眼看着爹娘被炸死。将来我长大了,该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只想出家当尼姑…… 徐锦华不由自主地把蒋桂珍的头发拢到耳后,发现她的头发黏湿,一脸的泪痕。这时候,蒋桂珍醒了,徐锦华小声问她:“小囡,是不是做噩梦了?” 蒋桂珍摇摇头,低声抽泣。徐锦华把她扶起床,走到外面。 “你在上海还有亲戚吗?” “没有了。” “那在码头送你的人是谁?” “是阿堂叔和阿明哥,他们是我的隔壁邻居。你在国语课上教我给亲人写信,我爹娘死了,只好给他们写。” 徐锦华拍拍她的头,扶着她继续躺下。她自己缓步回到住处,反而没心思睡觉了。 第二天,沈助友如约而来,身边还有一个活泼好动的男孩。 “来了啊,”徐锦华看到孩子,自然而然地揽过稚嫩的肩膀,“你的孩子?” 沈助友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儿子,8岁了,家里穷,他妈早跑了,我想让他来教养院,让您为难了?” “这附近的孩子,只要穷苦无依,我们都招收。” 沈助友“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徐院长,您真是活菩萨。” 徐锦华见状,赶紧扶他起来。 日本人来了 沈助友走后,她找到孙佩钧:“蒋桂珍的事,我想到一个问题。孩子们失去父母,现在有饭吃,有书读,但是心里还是有阴影。” 孙佩钧点点头:“是的,我上次教他们念‘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很多孩子都哭了。失去爹娘,是永远的痛。” “孩子的天性是好动爱玩的,你看灾童比一般孩子都沉默。现在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上课,实在绷得太紧了,应该教他们唱歌。小孙,这个你最在行了。” 孙佩钧虽然已嫁为人妇,却还是小姑娘心性,弹琴唱歌都拿手。她满怀欣喜地在班上教唱歌曲。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松花江上》《我们都是神枪手》等歌曲,不但在院内演唱,还组织到附近的村里宣传。 1941年4月20日,日军侵占宁波,三日后攻陷奉化。徐锦华忧心忡忡,天天找人打听日本人的行踪,十分担心孩子们的安全。 然而,日本人终究还是打探到教养院,摸进了泰清山。 徐锦华紧急召集全院开会:“一、全院照常上课;二、高年级的女童和女教师暂时都避到山上去;三、我出面对付他们,万一我出事,你们也要忍住,把孩子保护好最重要。” 没过多久,沈助友来报讯:日军20人左右,其中有一个军官,一个翻译,已经到隔壁的楼岙村了。 “现在按我说的分头准备。张月楼是日本留学生,做我的帮手。”徐锦华命令。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 未完待续 徐锦华如何与日本人周旋,孩子们是否安然无恙?请看明日《600个孤儿的母亲》(下) 特别鸣谢 本文根据焦润坤等人的口述整理,感谢宁波市新四军研究会,特别是王泰栋、方平、楼忠盛、周雅飞等人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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