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风物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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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5月24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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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叶小舟
穿越千年南塘河

  沉睡了三十多年,一觉醒来,我在甬水桥下的南塘河上。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啊,我曾经日夜在这里穿梭,听桨声,看灯影。

  鄞州西乡的百姓捎来黄古林草席,鲜灵灵的水蜜桃从奉化运来……

  桥身上的龙头还在,仍是呲牙吹胡子的威武模样。

  只是容颜沧桑,青苔丛生,牙齿也风化了。

  岸上的人,变了模样,小伙的阔腿裤变得紧窄,姑娘的花裙离膝盖好远。

  人们说,这一次,一路向西,重走古航道。

  陈也喆/文 崔引/摄 章丽珍/绘

  甬水桥

  那时候啊,我是很风光的。三江六塘河,一湖居城中,我是江河的主角。

  每天日上竿头,日落西山,总有很多兄弟与我并肩游弋。

  很多人在甬水桥上上下下。人们说,宋高宗避金兵逃难明州时,是在甬水桥停下銮驾,所以这桥啊,又叫下驾桥。

  我认不清什么是皇族贵胄,平民百姓,一身华服或是衣衫褴褛。在我眼里,登船上岸的都是一样的人。

  他们在河边生,在河边死,喝着河里的水,在桨声灯影里,从光着身子摸螺蛳的少年,缓缓地向人生的彼岸游去。

  如今,河中有萍,河中有藻。还有悠悠的歌声,伴着如水的节拍传来:“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甬水桥旁,是清代的三合院民居,那是袁牧之出生的地方。他是电影大师,他导演的《马路天使》,是中国有声电影的代表作,尤其是周璇那首《天涯歌女》,更是几代人心头的记忆。

  河那边,终于有兄弟过来了,只是笃笃的马达声替代了欸乃的摇橹声。黑烟升起,漂浮在水上,呛得我难受。

  琵琶记

  顺水泅游,到了栎社,正巧有一架飞机从头顶划过,小小的,白白的,在高空云雾的遮蔽下朦朦胧胧。

  船上的相机咔嚓作响,天上飞的,地上驰骋的,都比我这艘慢悠悠的小舟快多了。

  谈笑间,到了宝访桥。西侧有一座雕梁画栋的楼房。曲径通幽的画廊,月洞门内的小花圃,粉墙黛瓦,翠竹摇曳,这里便是沈氏楼了。

  沈氏楼的主人叫沈颐,祖上是宋朝的王族,家境殷实,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他喜欢去勾栏瓦舍看戏,闲暇的时候也会哼上几句。

  高明与沈颐,两个爱戏之人不知什么时候起成了知音。高明住进了沈氏楼,夜夜凭栏听曲。

  那时候,陆游的一句诗正深入人心: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

  蔡中郎,就是蔡伯喈。故事很俗套,无非是落魄书生金榜题名,抛弃糟糠之妻的传说。

  花好月圆与喜新弃旧的故事,每一天都在河两岸上演,我早已习以为常,可是高明偏不。

  有一天,沈颐忽然听到高明吟唱:“万两黄金未为贵,一家安乐值钱多。”

  这是负心汉蔡伯喈的故事啊,沿河人家都听过这出戏。沈颐奇怪,高明为何忽然想到这一句。

  “我想改写这出戏。人人都说蔡伯喈应该被五雷轰顶,可是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有万般的难处,我同情他,我要改写结局。”

  沈颐拍手称好,还给高明营造了一个幽静的创作环境。面朝日夜奔流的南塘河,高明写出了载入中国戏剧史的《琵琶记》。

  他把蔡伯喈改编成忠孝两全的书生,只是因为辞试不从,辞官不从,辞婚不从,才导致了一系列的人生悲剧。

  “糠和米,本是相依倚,被簸扬作两处飞;一贱一贵,好似奴家与夫婿,终无见期。”

  传说当高明写到这一句唱词时,正值寂寂之夜,几案上的两道烛光,交相辉映,合二为一,久久不散,大家视为祥瑞之光。于是沈氏楼,又叫“瑞光楼”。

  听泉声

  到了北渡村,远远看到一座桥。这就是有名的听泉桥,多么美丽的名字啊。唐伯虎有诗“俯首流泉仰听风”,我在听泉桥畔就能感受到这种境界。

  一座普普通通的石梁桥,因为名字而熠熠生辉。

  很早的时候,大家都叫它“三眼桥”,三个孔,两个墩,像极了三只眼睛。

  听泉桥,还是康有为题名落款的。对,就是那个发动“戊戌变法”的康南海。

  民国年间,北渡村人孙梅堂在上海发迹后,重修了这座桥,还花重金聘请鼎鼎有名的康有为题写了桥额。

  缓缓向前,到了洞桥。这是浙东仅存的一座厚墩双孔木梁廊桥。远远望去,像是亭台楼阁。

  桥上有楹联:“舟楫频摇波底月,楼台倒影水中天。”我曾在波光中打捞过多少月亮啊。

  清初史学家全祖望说洞桥是“神仙居”:“溪上盛时,碧瓦朱甍,耸鳞比,望之如神仙居。鸣呼盛矣!”

  洞桥已有千年的历史了,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喊他“老洞桥”。

  他也是我的老伙计了。那时候每天,像我这样的小舟,往返于洞桥的就有40余班。

  洞桥老了,早已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一群孩子嬉笑着在桥上追逐打去,多少沿河人的童年在洞桥上消磨。

  它山堰

  沿着南塘河,中午时分到了它山堰。这是中国古代四大水利工程之一,与四川都江堰、山西郑国渠、广西灵渠齐名,想想都有些激动呢。

  为什么叫它山呢?

  沿岸原本有一座小山,与众山相对峙,因为没有其它山与之相连,故名“它山”。

  源自四明山的樟溪流过鄞江后,一支流入鄞江,一支流入南塘河。

  过去,老百姓都说鄞江水是宝水,用它灌溉田地,不用施肥都能丰收,可是鄞江没有分支,一直通到海,宝水就白白浪费了。

  一位叫王元的县官要在它山旁造一座大堰,拦截鄞江。可是水流湍急,江面太宽,造大堰谈何容易?

  松木桩打下去,在水流漩涡中松动倾斜,随水冲走,这样打了三天三夜,一根都没打牢。

  最后,牺牲了十个青壮年的血肉之躯,才完成打桩,筑成了它山堰。它山庙里至今还塑着为民造福的十兄弟像。

  这一路走来,一共25公里,这条水路曾是宁波人的古航道啊。

  上世纪80年代以后,水路就渐渐荒废了,水上人家也慢慢冷清下来,我也在沉睡中年华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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