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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润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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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润庠(前排戴眼镜)与儿女在一起。 |
●他是上世纪50年代的浙江首富; ●他是竺梅先的结拜兄弟,是国际灾童教养院的副院长; ●他曾在抗美援朝时捐过三架飞机; ●他是杰出的宁波帮人士———金润庠。 ■《600个孤儿的母亲》后续 近日,记者采访了金润庠的长孙、73岁的金辅政。在他的印象里,爷爷是个“胖乎乎”的老人,对男孩严格,对女孩宠溺,尤其对他这个长房长孙寄予了厚望。 金润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岁月斑驳,流年沧桑,只能在金家后人有限的叙述中,约略窥探到他不平凡的一生。记者 陈也喆 书香中慢慢长大 1890年7月的最后一天,镇海一户姓金的读书人家,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礼记》中有一句“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父母便给这个面容浑圆的孩子取名“润庠”。 他的母亲沙浣珍出身于书香门第,与沙孟海是族亲。她能诗善文,兼通医理。父亲是个传统读书人,寒窗苦读,求取功名。 金润庠8岁的时候,他的父亲终于中了举人,然而,就在赴任途中,竟意外身亡了。 喜事转瞬变成了丧事。从此以后,金润庠的母亲独自撑起一个家,抚养三个儿子和老母亲。 沙浣珍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她不安于织虹纺霓、相夫教子的妇道生活。 那个年月,女孩不能与男孩一起读书,甚至连读书的机会都很少。沙氏便在宁波办了一个女塾,开浙东女学之先。 金润庠在书香中慢慢长大,却没有继续走父母读书报国的路子。小学毕业后,就到汉口立昌生海味号当学徒。 人生第一次破产 说是做学徒,其实样样都要做。金润庠起早落夜,勤勤恳恳。业余时间,也不闲着,自学英语。 几年后,他就到上海华通保险公司当办事员。由于做事用心,又博闻敏慧,很受总经理青睐,19岁便升任杭州分公司经理。 过了几年,他有了一定积蓄,并不拿这些钱花天酒地,而是投资开设润丰恒商行,并在法律事务所学习法律。 这个颇有生意头脑的少年,一路从镇海到汉口,从汉口到上海,从上海到杭州,却不是一直都顺风顺水的。 那年,他以5万元投入美商光耀桅灯洋行,被聘任为华人经理,正是众人瞩目的时刻。 洋行的经理是个美国人,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谁知道,道貌岸然的他竟侵吞全部资金潜逃。金润庠的创业梦想瞬间落空。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遭遇破产。 在最窘迫的时候,他遇到了竺梅先。 兄弟合伙办实业 1911年,金润庠被总经理派去山东建立分公司,开拓新的事业。 那时候,竺梅先在济南担任光复军的军需长。 竺梅先虽然头脑活络,人脉颇广,那段时间却因为时常资助别人,手头拮据。 像是冥冥中的安排,竺梅先与金润庠,这两个同样陷入窘境的年轻人,在一位名律师的介绍下结识了。 两人相谈之下,发现一个是奉化人,一个是镇海人,彼此是老乡,年龄相仿,经历相似,于是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还结拜为兄弟。竺梅先是兄,金润庠是弟,金家的孙辈都管竺梅先叫“爷爷”。这是后话。 当时,竺梅先从军装上看到商机,与金润庠商量合伙做军装,承接了大批生意,金润庠在这笔生意中掘到了第一桶金。 当时的一些有识之士,都认为唯有振兴实业,才能救国,竺、金二人也深以为然。 于是,竺梅先弃政从商,开始与金润庠合伙做实业。 两人接手了两家濒临倒闭的造纸厂,组建华丰、民丰造纸厂,竺梅先任经理,金润庠任协理,开始经营造纸业。 竺梅先的社交能力很强,金润庠的生意头脑很灵。他们的合作模式,基本是竺梅先在外应酬,拉拢外国人投资;金润庠管理企业内部的实际问题。 那个时候,金润庠认为薄白纸板有很大的商机,两位经理便亲自下车间,与技术人员、工人共同钻研。 这种薄白纸板的技术要求很高,他们既无技术,又无专家指导,几经试验,还是失败了。 但两人不惜血本,坚持试制。高薪聘请造纸工程师进厂,并邀请浙江大学教授协助研制,终于试制成功。 他们还一起合作首创国产卷烟纸,以“船牌”为商标。 中国人终于有了自己的卷烟纸,不再受外商欺凌与压榨。不仅为造纸厂赚取了盈利,还挽回了国家的权益和尊严。 把商标命名为“船牌”,是希望兄弟俩齐心协力地划桨,中国的实业也能从此扬帆起航。 延续竺梅先遗志 1937年,上海沦陷。1938年秋,竺梅先在奉化创办国际灾童教养院,收养600多个战争孤儿。竺梅先担任院长,徐锦华和金润庠任副院长。 当时,金润庠是上海商会常务理事,他参与各界人士组成的上海抗敌后援会,被选为主席团主席之一。 他协助竺梅先筹捐资金,通过各种关系,从上海和宁波运来不少课桌、椅子、练习簿、书本、风琴等教学用具,教养院就这样办起来了。 不久,华丰、民丰两厂陷入敌手。日本人找到金润庠,逼迫他签合同,把厂房租给日本人。 金润庠左思右想,签,就等于是汉奸;不签,就是等死。 性命攸关,他只好携一家老小,东躲西藏,躲到了重庆。 然而,金润庠还是遭到汉奸的多次跟踪暗害。无奈弃厂抛眷,带着长子金志朗避居香港,被迫做贩运和掮客生意。 他曾劝慰好兄弟竺梅先一同前往香港:“你那600个孩子,摊子铺得实在太大了,现在是自身难保啊。” “我既然收养了他们,就不能只顾自己,半途而废。”竺梅先婉谢了兄弟的好意。 1941年5月,竺梅先在筹粮途中病逝。之后,民丰、华丰两厂均由金润庠掌控,竺梅先的儿子竺培农任副总经理。 1942年,汪伪政权企图胁迫民族资本家与日伪合作办厂。金润庠赶到上海,与汪伪政府多方谈判,最后由日方承租民丰、华丰两厂,金润庠再将所得租金在上海开办大同企业,经营地产、黄金买卖。 抗战胜利后,金润庠从日本人手中重新收回了民丰、华丰两厂,延续竺兄“实业救国”的遗志。 1949年,蒋介石试图拉拢金润庠去台湾,遭到金润庠的拒绝。国民党京沪警备总司令汤恩伯派人把飞机票送到金润庠的手里,他还是不为所动。 实在逃不过,他只好秘密避居上海圣保罗公寓。圣保罗公寓是在上海的外国人居住的地方,金志朗早已为父亲做好打算,租了一套公寓,以备不时之需。 汤恩伯一气之下,下令在嘉兴的军统特务炸毁民丰厂。 金润庠知道后,立即嘱咐厂里的人,用金条贿赂特务,才使民丰厂完好无损。 关心后代的成绩 当年,眼看着神州大地被日寇欺凌践踏,金润庠忧心不已。1942年,他的长孙出生了,他便给孙儿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辅政”,意思是中国的政治需要改变。 抗美援朝的时候,金润庠已经是“浙江首富”了,捐了三架战斗机的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减轻国家的负担。 在金辅政的印象里,爷爷,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略微发福的他佝偻着身材,看到孙儿辈就眯着眼睛慈爱地笑着;看到金辅政这个长房长孙,却总是板起脸来:“把成绩单给爷爷看看。”然后戴着老花镜,一栏一栏地看。 金辅政小时候活泼好动,成绩却很好,每门几乎都是最高分5分。可是爷爷看到了,从来不说一句好。 只有政治这一科,总是4分。爷爷扫了一眼,便吹胡子瞪眼:“为什么政治成绩最差?你想一想你的名字。” 其实,这扣掉的1分,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家的成分是资本家,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因为金辅政平日里调皮捣蛋。 在金辅政眼中,爷爷有些不拘小节。有时候在外忙生意回家晚了,也不兴师动众让人做一桌饭,往往是煎两个荷包蛋,一碗酱油汤,放点葱花,应付一下了事。 他吃得不多,却有些大腹便便,穿西装时,口袋里的商标总会被肥胖的身躯挤到外面,很不好看。 有人建议他“布料做宽松些就好了”。他摇摇头,笑笑说:“省布料。” 为人民办些福利 金润庠晚年的时光,是他年纪最小的太太王淑芳陪伴的。 她比他小了28岁,是一个传统的妇人。 金润庠后来是全国政协第二、三届委员,因为身体愈来愈差,王淑芳总是亲自陪着丈夫去北京,一路上悉心照料。 王淑芳今年97岁了,居住在杭州,一个人过得清贫安乐。 有人打抱不平:“你曾是浙江首富的太太,你现在怎么过得这样平淡?” 她也只是笑笑,名利都是过眼云烟。 1961年夏天,金辅政考上了浙江大学物理系,他满以为爷爷这一次总该好好表扬他了。他是爷爷所有的希望与寄托。 可就在这个时候,爷爷金润庠因病去世了,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孙子考上了浙大。 71岁的金润庠在病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人民办些福利事业”。 子女们根据他的遗愿,将20万元捐献给浙江省工商联。 这么多年过去了,金家与竺家的后代依然来往密切。金辅政的夫人,是竺梅先儿子竺培农的过继女儿。 金润庠与竺梅先的兄弟情谊,就这样延续着。 照片由金辅政、刘世雄两位先生提供 感谢宁波市新四军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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