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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岁的林晖在讲述他与李艺战争年代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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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名片 林晖,1922年生于宁波小港。1937年8月参加小港抗日救亡宣传队,1938年3月参加新四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参加了皖南、苏南、苏中、浙东的抗日武装斗争和莱芜、孟良崮、淮海、渡江与上海等战役。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华东军区兼第三野战军政治部宣传科科长兼青年科科长,总政治部青年部科长、处长,江苏生产建设兵团政治部副主任,江苏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人民装甲兵》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解放军装甲兵政治工作研究室主任。1964年晋升为大校军衔。离休后享受副军级待遇。 她是小港李家的“四妹”,是新四军战士,是新中国开国上将、国防部原部长张爱萍夫人李又兰的妹妹。 他在周恩来的引荐下成为新四军战士,17岁那年,他在新四军第一次党代会上教唱《新四军军歌》,底下坐着陈毅。 她是李艺,他是林晖。 他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明净翠碧的四明山上。 那年初夏,正当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把硝烟冲淡了,让人稍稍缓过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白底小兰花旗袍的女孩,睁圆了眼睛,找到他:“你是林晖哥哥吗?” 一些莫名的情愫,在两个年轻人的心中疯狂滋长。 今年93岁的林晖,是小港李家的女婿。回忆起当年的往事,他依然历历在目,忽喜忽悲。 那个年代的苦与痛,情与爱,穿过大半个世纪的岁月断层,呼啸而来。 记者 陈也喆 周恩来引荐他参加新四军 1937年,淞沪战争爆发。宁波小港镇(当时属镇海县)的许多学生,从上海等地回乡避难。 小港李家是名门望族,老宅一层连着一层,一栋连着一栋,美得像是浸染着春水的回文诗,幽谧精巧,气势雄浑。 11岁的李艺,梳着两角麻花辫,看到日寇的铁蹄践踏国土,她郁积着满腔激愤,却只能在闺房埋头读书。 她的父亲是爱国实业家李善祥,是“中国苹果之父”。父亲忧国忧民,李家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都有一颗拳拳的爱国心。 李艺太小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哥哥李祖平、姐姐李又兰、李采芝与十几个小港镇的年轻人成立“抗日救亡宣传队”。 这个宣传队中就有15岁的林晖。 他们学唱抗日歌曲、写标语、出墙报,在街头演活报剧,这些还不够,他们还四处寻找抗日队伍。 1937年11月,中共在武汉设立八路军办事处,不少青年就是从那里前往延安。 林晖、李又兰等几个年轻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兴奋得不行。满腔激情驱使着他们:到延安去! 路费由李又兰负责,她告诉父亲李善祥,他们希望去延安抗日。 李善祥非常支持,不仅给了路费,还给每人一个密封的信件。上面写着“非到必要时请勿拆阅”。 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好奇心很重,迫不及待地拆开。原来里面是一张十元的钞票,附着一张字条:“当你遇到困难时可用这十元钱。” 孩子们相视大笑,满怀热情地上路了。一路颠沛,到了武汉。 战时的武汉,每天都有空袭警报。凄厉的汽笛声,伴着日机的投弹,令人惶恐。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八路军办事处,听说周恩来就住在办事处,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要见他。 时任值班参谋的张爱萍考虑到周恩来公务繁忙,就出面挡驾,哪知孩子们一定要见。 不管张爱萍怎么解释,他们就是赖着不走,整整缠了一天。 后来,张爱萍和李又兰熟识后,说起这一段,张爱萍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其中一个难缠的学生。”这是后话。 那天深夜,一个40岁左右、剃了光头、双眉浓黑、目光炯炯的男人,一脸和蔼笑容地走来,爽朗地问候:“年轻人,你们好啊!” 一口浓重的苏北话,他就是周恩来。 “你们都是哪里人?” “浙江镇海,我们为了抗日,想到延安去学习。” 周恩来用慈祥的目光把十几个年轻人扫视了一遍,发现他们都是乳臭未干的孩子,笑了起来:“那怎么办呢?现在风陵渡失守,潼关吃紧,去延安的路很不好走。而且延安的人口已经太多,粮食也很紧张。你们都是南方人,到那里吃小米也不习惯。你们愿意到新四军去吗?” 新四军?大家面面相觑。 “新四军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原来是红军游击队,目前正在集中整编。军长是叶挺同志,副军长是项英同志。你们是南方来的,到那里去参加抗战,民情风俗熟悉,可以更好地发挥作用。”周恩来解释。 “那我们就到新四军去吧!”大家爽快地答应了。 “我向新四军军部发个电报。”周恩来微笑地说。 孩子们见周恩来慈眉善目,又大着胆子问了一些抗战的问题,周恩来耐心地一一解答,谈了1个多小时。 临别的时候,周恩来跟每个人都握了手。林晖的手心热热的,一颗抗战的心也火热了起来。 1939年,一个竹风松影的半山坡上,新四军第一次党代表大会召开了。 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松树作柱子,毛竹盖房顶,顶上覆盖着葱郁的枝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像是一个开会的处所。 会场正中挂着一面党旗,背着驳壳枪的战士在周围站岗。就是这样一个简陋的“亭子”,几乎集中了全军的党组织代表、高级干部。 当时,陈毅、谭震林、粟裕等首长也在。 林晖等三人作为秘书处的工作人员,负责在大会上教唱《新四军军歌》。 那年,林晖才17岁,长得瘦瘦小小。因为他素爱音乐、绘画,又是年轻党员,指导员便派他去大会上教唱歌。 《新四军军歌》脱胎于陈毅司令员的《十年》,歌词铿锵有力,鼓舞斗志: 光荣北伐武昌城下 血染着我们的姓名 孤军奋斗罗霄山上 继承了先烈的殊勋 千百次抗争,风雪饥寒 千万里转战,穷山野营 …… 高亢有力的曲调在幽静的山谷回荡。 从那以后,《新四军军歌》成为新四军战士的必唱歌曲,也成为鼓舞大江南北军民的精神食粮。 会议结束后,陈毅找到林晖,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我们去年前隍战斗后分别,快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了。小鬼,过去是我指挥你,现在你指挥起我来了。” “你是林晖哥哥吧?” 林晖所在的部队,每天都要移动驻地,以防敌人偷袭。从四明山樟村到密岩,从红岭到乌岩,每一天都在奔波与抗争。 1943年的初夏,林晖借住在乌岩村的一个老太太家里。 那里盛产杨梅,每天,老太太都会上山采摘最大最好的杨梅,装满一箩筐,挂在林晖床头。 梅雨季节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就像战事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只有黑红的杨梅,甜中带酸,饱满柔软,暂时抚慰他潮湿又疲乏的心。 一天上午,一个年轻女孩,穿着一身白底小兰花旗袍,一进门就问他:“你是林晖哥哥吗?” “是的。”林晖看着她,想起了李又兰。一样白皙的皮肤,一样清秀的五官。 她是那么突然地闯进来,却一点儿都不突兀。 “我听说,你是和我二姐李又兰、三姐李采芝、二哥李祖宁一起参军的?” 林晖点点头。 “我叫李艺。在这一带做民运工作,以后请您多帮助我喽!”她俏皮可爱的样子,令人心生欢喜。 那一年,他21岁,她17岁。 从那以后,他们常常鸿雁往来。侦察员从乌岩带来她的信给林晖,林晖再让侦察员把回信放到乌岩的一家商店,托人转交给她。 他们几乎见不到面,却见字如见人,感情在字里行间日渐升温。 在林哥哥的鼓励下,那年夏天,李艺在幽暗昏黄的油灯下,如饥似渴地读完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那年10月,她还填写了入党志愿书。 有一次,林晖在信里透露他的担忧:“你怎么能跟四明山的老百姓融入到一起呢?四明山的小姑娘,十六七岁就能劈柴、拗毛竹,那手粗糙的,皮肤黝黑的,你皮肤那么白,一看就不是山里人。” 林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就是在那段时间,李艺陷入了无边黑暗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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