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5版:四明战歌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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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7月30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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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婿林晖讲述———

的抗争与爱情

  1949年5月李艺在上海亚尔培路257号(陕西南路)张群公馆花园里。
  林晖、李艺1950年春节摄于南京国府路
  1949年2月7日在宿县农户家结婚(1949年5月在上海补拍的结婚照)。

  在丹山赤水见面

  1943年深秋,绵延的四明山霜林尽染,松林竹海层层褐绿,薄雾似的山中,一颗颗丰盈的吊红点缀苍翠的枝桠。

  这是一年中最具诗意的季节。然而,那年的四明山并不平静。

  那年,蒋介石致电第三战区,要求限期剿灭浙东抗日游击队。一场让日寇“坐山观虎斗”的战争正在暗流涌动。

  就在自卫战爆发前夕,在丹山赤水的黄叶树下,林晖与李艺见了一面。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下一次见面竟然是漫长的三年后。

  那时候的四明山穷苦宁静,农民们正在磨豆腐、做年糕。

  天气渐渐冷了,李艺还没有穿上棉衣,身上穿的还是从家里带来的夹旗袍、毛背心,一条短衬裤,一双长筒袜子。

  帮老百姓推磨时,身上还有些热气,可是一停下来就被冻得瑟瑟发抖。

  那天,她看天色还早,就到不远处的裁缝家里去做棉衣裤。

  刚跨进门槛,一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跑来:“有一支部队过来了,穿的是灰军装,是什么队伍弄不清楚。”

  李艺把身上容易被敌人抓住把柄的钢笔、小本子、粮票藏在裁缝家,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回去。

  刚走到村口,便撞上了大队人马。这些人七零八落地扛着枪,全然不像三五支队。李艺马上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国民党军队。

  然而这时,她已无处可逃,如果倒退回去,更会引起注意,只能壮着胆子闯过去。

  突然,几个士兵模样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把将她抓住:“你是什么人?跟我们走一趟。”

  “我是这里的老百姓,你们怎么随便抓人?”李艺竭力挣脱。

  士兵紧紧地拽住她的肩膀,推搡着到了一家小客栈门口。

  一个军官想用气势逼迫她,大声吼叫:“我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三五支队的。”

  他们把李艺猛地推出门外,她踉踉跄跄地跪倒在雪地上。四明山的雪来得很早,深秋初冬时节已没过小腿。

  他们挥动皮带,没头没脑地抽打着,打在李艺娇嫩的脸上、身上。一阵火辣辣,一阵麻木,雪花飘落在伤口上,钻心的疼。

  李艺醒来以后,天已经亮了。一个40多岁的班长,扛着枪,把她双手反绑着,押送往上虞看守所。

  善良的大嫂

  一路上,李艺试图跟他讲抗日的道理,他却一句话顶了回来:“你是想让我把你放了吧,这可不行,那是要杀头的。”

  走到上虞,天快黑了,大雪深埋的山路上,只有忽明忽暗的稀疏灯光。

  班长像是忽然发了善心,语调温和起来:“我要是现在把你送到看守所,今夜你就要挨饿受冻了。你就在老百姓家住一晚,吃一顿饭,明天再送你去。”

  李艺确实走不动了,眼前阵阵发黑,走了一天,口干舌燥,两腿发软。

  班长找了一户人家,走进去,凑着那位大嫂的耳朵根说了几句话,随即出门解开李艺身上的绳索:“不许跟老百姓说话。”

  李艺跨进门槛,灶前火光融融,她迫不及待地靠近正在添柴烧饭的大嫂。

  然而,大嫂却一脸嫌恶,躲了躲。

  李艺忍不住打着冷颤请求:“大嫂,我好冷,谢谢你,你能给我点热水喝吗?”

  “你是他老婆?”大嫂冷冷地瞥了李艺一眼。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三五支队的,被他们抓来的。”李艺赶紧澄清。

  大嫂的目光柔和下来,惊诧又同情地看着她:“啊?你是三五支队的?那可是支好队伍啊。刚才他还说你是他家里的呢。”

  说着,大嫂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给李艺,顺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的头滚烫的,在发烧呢。姑娘,快别坐着了,到我床上去睡吧。”

  大嫂把李艺扶到床上躺下,盖上一条厚墩墩的棉被。

  炉火与棉被温暖的裹挟中,极度困乏的李艺昏睡过去。

  睡梦中,李艺隐约听到班长急躁的叫嚷声:“不好了,犯人逃跑了。”

  只听大嫂回答:“怎么?原来她是犯人?你刚才不是说她是你的太太吗?她在发烧,没有逃跑,正睡在我的床上,我看着还不行?”

  “不行,把人叫出来。”

  大嫂拗不过他,只好进屋把李艺叫了起来:“姑娘,难为你了,你就睡到堂屋去吧。你可要小心啊,今晚我们就睡在阁楼上。你有什么动静,我们都听得见。你只要喊一声,我们就下来。”

  李艺迷迷糊糊地挪到堂屋的木板床上,倒下又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大手伸进了她的被窝。

  李艺瞬间被吓醒,腾地从床上站起来,手里抱了一团被子,大声朝阁楼上喊:“不好了,有坏人呐,救命啊!”

  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大嫂和他的丈夫,拎着油灯,走下楼来,连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艺睡意全无,她抱腿坐在床上,直到曙光透进屋里……

  后来,李艺从上虞看守所,被辗转押送到新昌。这是三五支队被抓人员的集中营。

  集中营是祠堂戏台下方的阴暗处改建的,低矮得连腿都站不直,四面是密不透风的泥砖。

  阴雨天,黑沉沉的一片,空气混浊得令人窒息。

  每当提审时走出牢笼,猛然见到亮光,反而一阵阵眩晕,站立不稳。

  提审时,李艺被百般折磨,身心憔悴,一身褴褛的士兵服,粘连着皮肉,把一个如花少女,变成了叫花子。

  后来,李艺又辗转去了江西、福建的集中营。无一例外的是严刑拷问与食不下咽。

  一天两顿,用霉米夹杂着沙石和老鼠屎、米虫做成的粥和夹生饭,端起碗,闻着味,一阵恶心。

  愈是被折磨得呕心呕肺,李艺对林晖的思念愈是强烈。

  “我永远是你的四妹”

  1944年,有人递给林晖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摊开来,是一张只有半个手掌大的纸片。

  纸片上的字极细小,远看像一群蚂蚁,近看密密麻麻却很齐整。

  李艺曾为《时事简讯》刻过钢板,能写蚂蚁般大小的字,练就了一手纤细漂亮的字。

  林晖费力地辨认字迹,慢慢地读出了眼泪:

  

  晖:别为我流泪难过,其实,我每天何曾不流泪呢?那天盘问我时,他们说要活埋我,我说,我不会怕的,只要你们说我是犯什么罪,抗日假使犯罪,那么是没有办法的了!

  晖:我给你的刺激太大了,但是,会使你更向前的。只要你能等着我。你记住保尔,我会记得莲娃的。我又吐过血。好!心绪这样乱我不会写了!和你紧紧地握手!在牢内。

  永远是你的S.M 

  

  “S.M”就是四妹,李艺在家中排行老四,这是她和林晖之间的秘密。

  从前,他们常常在信里引用保尔的名言:“一个人的生命是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1945年8月,毛主席去重庆谈判签订“双十协议”,集中营宣告解散。李艺一路赶回浙东,然而,林晖已北撤到苏北。

  1946年,林晖再次见到李艺,她已不是初见时清水出芙蓉的俏丽模样。仅仅20岁的她,白皙的皮肤变得萎黄,整张脸松弛无光,连性情也大变了。

  曾经活泼天真的她,变得沉默低迷,缺少20岁少女应有的青春活力。这是两年集中营残酷生活的摧残烙印。

  

  

  

  

  

  

  

  

  

  

  

  

  

  

  

  

  1949年5月,林晖与李艺这对患难伉俪,才真正走到了一起,携手走过45个年头的风风雨雨,直到1994年李艺病逝。

  “苦难的女儿,有满腔的愤怒,谁也不能摧毁我们坚贞的心意。挺起你坚强的胸膛,血红的太阳将在东方冉冉升起。”

  这是李艺在集中营时留下的字句,是沾满血泪写下的诗。

  老照片由林晖与李艺的女儿林放放女士提供

  本文根据林晖等人的口述、视频整理,感谢宁波市新四军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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