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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协力顶风冒雨搏激流 |
陆 穿越封锁线 原来,那些天,他只带着一个工友,日夜兼程,步行到千余里外的省教育厅领取经费。这一介书生,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数次穿过敌人的封锁线。 1942年,春天来了。 随时出现的敌机,使全校师生草木皆兵。学校经常漏夜集合,每个学生都必须带好书本、文具和铺盖,每人还要带足半个月的粮食,负重行军。 那一年,胡祖源读高三,作为学长他们还要背一枝步枪和100多发子弹。 每天睡觉时,灯笼就放在床头,早上起来时将铺盖行李捆好,一有惊讯,立即往深山人迹罕至处疏散。一次又一次,考验着这些年轻人敏感的神经。 最狼狈的一次发生在5月,不久前刚刚紧急集合过,结果是虚惊一场。他们总以为可以睡个安生觉了。哪知半夜警报又响起,又是5分钟内整装,拖着还没来得及打好的被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崎岖山路上行军。 但是,这些孩子实在太困太困了。 胡祖源记得,当时很多学生在路边睡着了,沿途一路,都是丢弃的铺盖和粮食。 一向以严格著称的赵校长,这一次竟没有责罚他们。只是把他们叫醒,催他们赶紧上路。 天还没亮,一阵轰鸣,大家在山上远远地看到,高中部所在的清风公祠,在火光中,变成了一堆废墟。 孩子们睡眼惺忪面面相觑,突然有人哭出声来,很快大家一片抽泣。谁也说不清,这场痛哭,是因为痛失校舍,还是庆幸躲过浩劫,或者是有感于流离失所的命运。 赵仲苏安排孩子们撤至附近的雅安,他做了个决定,把学校迁往数十里开外,相对安全的玠溪村。 但是,钱呢? 当时,整个浙东都在日军的包围中,交通中断,教育经费迟迟不见踪影,长久的饥饿折磨着每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少男少女,而迁校,也需要一大笔经费。 学生们发现,每天查房的赵校长,突然不见了。老师们什么也不说,一如往常地上课,只有师母徐琴,常常会发呆出神。 那年6月,在一次次转移和流亡中,学校甚至没有来得及进行毕业考试,胡祖源他们根据前5个学期的平均成绩毕了业。 清风公祠毁了,几乎所有行李都变成了灰烬。可是他们如此庆幸,因为每个人都好好的,还学有所成。 终于,在一个夏天的深夜,赵仲苏回来了,拖着十几只油墨筒、蜡纸筒,还有一大叠空白文凭。他变得又黑又瘦,汗水湿透了他的衬衫,粘在背脊上,来不及擦把汗,就兴奋地把同事们叫起来,拿刀小心地裁开那些油墨筒、蜡纸筒,从夹层里取出了一张张钞票。 原来,那些天,他只带着一个工友,日夜兼程,步行到千余里外的省教育厅领取经费。这一介书生,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数次穿过敌人的封锁线。中间有那么一次,碰到日军的盘问。 他平静地说,自己就是个穷教书的,帮学校跑个腿。所幸,日军对这些教具不感兴趣,挥挥手,放行了。 那年暑假,学校顺利地迁到了玠溪,而危险却没有就此远离。 柒 发现鬼子就推倒“消息树” 在赵仲苏的安排下,学校坚持上课,老师和学生们昼夜轮流放哨。站岗的地方,放了一棵“消息树”,一有敌人出动的消息,就推倒消息树报信,自己再飞奔回来。 日军的驻地就在四十里开外,课堂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在赵仲苏的安排下,学校坚持上课,老师和学生们昼夜轮流放哨。站岗的地方,放了一棵“消息树”,一有敌人出动的消息,就推倒消息树报信,自己再飞奔回来。 撤退变成了家常便饭,初三学生楼思仁,就在一次撤退途中掉了链子。 那是一个暖洋洋的冬日,楼思仁和另外一个同学放哨,四周静悄悄的,两人闲得无聊,这时刚好有住在附近的成年插班生过来,他们拿出一副麻将:“摸一把?” 这是校规明令禁止的事,可是,日子太紧张太单调了。到底还是孩子,被压抑了太久的心,蠢蠢欲动。 很快东窗事发,另外一个学生先听到风声,哭着来求楼思仁。他说自己家里穷,好不容易考上的公费生,如果被校长知道,取消公费生资格,就读不成书了。 那个男孩捂着脸,弯着身子,眼泪一把,楼思仁心软了,他义气地承诺:“你放心,这事我扛着。” 果然,到了赵校长问他的时候,他一口咬定,是自己和这两个插班生打麻将,另外一个是附近村民,他不认识。 “这么说,这事你都认了?”校长盯着他,那目光让人害怕。 “我认!”他壮着胆子回答,心里思量着,再严厉的惩罚,咬咬牙,也就过了。 校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收拾一下,走吧,不用再读书了。” 他说得那么温和,可是对楼思仁来说,仿佛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开除的告示很快贴了出去,不容商量,不留余地。 那是1943年初,楼思仁那么不甘心,在他的老家东阳农村,读书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同村10多个人去考,只有他一个人考上了。学费100块大洋,当时真的不是一个小数目,每学期之前,父母就商量着卖米、卖猪,筹划了好长时间,才把钱凑齐———再过不到一个学期,他就可以初中毕业了。 所幸,这是一个不认命的孩子,他不哭不闹地收拾了东西,眼泪汪汪地冲校长和老师鞠了个躬,然后干干脆脆地离开。只是,下山的时候,他擦干泪,下了个决心。 赵仲苏再次见到这个被自己开除的学生是差不多大半年以后,那时学校刚搬到磐安大皿,学生都要参与维修校舍,男生排成一排在那里搬砖。 楼思仁也在其中,远远地看到赵仲苏走来。 他急忙把头低下,可是,还是被一眼认了出来。 赵仲苏觉得不可思议:“楼思仁?” 被校长叫到名字的那一刻,楼思仁也觉得不可思议。在那次被开除之前,他几乎没有和校长打过照面,更没有说过话,全校近千名学生,校长怎么就把他认出来了? 见躲不过,他索性抬起头,如实相告:被开除后,他深深自责,痛改前非。拿着宁波中学的成绩单,又到金华读了半年初中,拿到了学历。然后,再一次以新生的身份,考入宁中的高一。 校长点点头,问他:“那以后不会再犯了吧?” “当然。”他说,他不敢想像,如果那天打牌误了事,会有什么后果。“您开除我,是不希望有第二个人效仿。” 校长拍了拍他的背:“好,有勇气!加油!” 楼思仁的眼里,有了盈盈泪光。他突然意识到,当初开除自己,校长肯定也很痛心,否则,怎么可能在隔了这么长时间后,还记得自己的脸? 谁能想到,命运在这里不留痕迹地安排了一个伏笔。那个贪玩的少年,从此加倍发愤图强。半个世纪后,他成为赵校长一家最感激的人。 这当然是后话,当时,楼思仁和所有学生一样,对校长只有敬畏。 除了搬砖外,当时的条件下,他们还要干很多苦力活,比如运柴火。 那是个壮观的场面,狂风怒号,暴雨肆虐,成百支松明火把在大皿湍急的溪流边闪烁,沿溪两岸上上下下几百米的范围内,近千人在奔忙呼唤。 说来,现在的人或许无法理解,近千名的师生顶着风雨和激流,甚至冒着一定的危险,只为解决在现在看来很小的一件事情———食堂的燃料。 1943年8月,为了减少敌人的威胁,赵仲苏再次克服重重困难,雇佣2800名壮丁抢运全部校产,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跋涉160余里山路,将校产转移到崇山峻岭之中的磐安大皿村。 这是个位于东阳、永康、缙云和仙居四县交界山脉中的小山村,交通闭塞,日寇一时难以进犯,孩子们终于迎来了一段相对安定的学习时光。而与之相伴的,是物资的匮乏。 比如,当时食堂上千人的伙食,柴火的供应是个大难题。所幸当地的乡绅们会支援学校一些山上的树木,学校雇民工去砍伐,运输则由全校师生自己完成。 按老乡的指导,他们把砍伐下来的树木截成二尺来长的一段段,再一堆堆地码放在山坡下的河边,等雨季河水暴涨时,便组织一部分同学,用长竹竿在拐弯处拨动、疏通,以保证运输畅通。 在大皿镇内,学校则组织全部在校师生,在羊家祠堂前及石拱桥两处打捞。 那是一个艰巨的工程:先由一批身强力壮的同学站在水中用铁耙子等工具打捞,在他们的腰间都系上一根长长的铺盖绳,由岸上的好多个同学拉着,以保证安全。 等打捞到的木柴一个个传上岸来,再由年级低的同学或女同学抬的抬,扛的扛,一块一块运送到伙食房后面的山坡下,以备晾晒存储。 很多次是冒着大雨进行的,往往从午饭后一直捞到黑夜,同学们轮流着吃晚饭,晚饭后再点起松明火把接着打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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