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旁边的小屋没有窗,光进不来,要适应一会儿,才能看到满屋的杂物、裂了缝的墙和墙上的邓小平像。 帐子下被褥衣物团成一团,陈小华蜷缩着干瘦的身躯,恰好填满了床上剩下的空间。 复员回到家乡后,陈小华无儿无女,一生坎坷。借住的小屋,站在里面打转也困难。 还好,附近有老伙伴来看他,比如抗战时参加青年远征军的孔相宗、周时桂,抗战前进入黄埔军校的钱之根。 老伙伴们在一起,说的最多的,就是抗战胜利的那个秋天。为国而战的荣耀,劫后余生的庆幸,“初闻涕泪满衣裳”的狂喜…… 这个秋天,值得回味70年。 之后的漫长光阴,大概可以一笔带过吧———他们都经历了被打倒又平反的人生起伏,而后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这些年,他们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不久前,国家民政部、财政部下发通知,向部分健在的抗战老战士、老同志发放一次性生活补助金。 只是陈小华享受不到了,6月10日,备受病痛折磨的他悄悄地离开了。 电视里在放抗战的报道,周时桂看不清,耳朵也背了,开着只图一个动静。他一个人住,找不到人说话,扭头看到墙上的妻子,一笑:“70年喽。” 钱之根坐在廊下,看雨在屋檐轻轻地顿一下,拉长一点,落下来,落在青砖地上,四下溅开。 这一生,真像一场梦。 记者 樊卓婧/文 记者 戚颢/摄 陈小华(1924-2015) 今年5月起,我们在志愿者陪同下走访拍摄抗战老兵。 我们来晚了。 几个月前,这位出生于上个世纪20年代、在战争中失去右臂的老人还能坐起来,还能条理清晰地讲一讲70年前的事:那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荣光———1943年在宁海深甽镇参军,1945年秋天,他随所在部队跨越海峡登陆基隆港,从日军手中接收台湾。 孔相宗 生于1924年,抗日名将孔墉之子,1944年报名参加了青年远征军,1946年回乡。解放后,历尽艰难却始终没有放弃改变命运的努力。他发明的医疗农业两用简易显微镜,一度引起关注,被小批量生产。希望的火苗跳了下,最终不了了之。如今一切看淡了,大把的时间用来拉胡琴。 钱之根 生于1916年,1936年考入黄埔军校十三期,1938年毕业参加抗日。解放后在黑龙江劳动改造了20年,回乡务农。那20年经历了什么,他闭口不提,一心侍弄花草。最爱的昙花只开过一回,之后就一直干巴巴地沉默着。花和人一样,一生大概只有这一瞬间,芳华绽放。 周时桂 生于1929年,抗战时和孔相宗一起加入青年远征军,战争结束后回到家乡。在十年动乱里失去了妻子。他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这么多年,他一直留着妻子的一件绛色棉袄,还有一串假玉石项链--他说那是自己结婚第二年给她买的,也是这辈子唯一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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