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民年幼时与父亲合影。

陈怀民驾驶的伊-16型战斗机

　　“每次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都当作是最后的飞行，与日本人作战，我从来没想着回来。”

　　———摘自陈怀民日记

　　77年前，有一位空军士兵，在武汉上空击落两架日本战机后，被5架敌机死死包围。

　　千钧一发之际，他本可以跳伞求生，然而，他选择狠狠地撞向领队的敌机，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上演了中国空军史上最壮烈的一幕。

　　这位英勇的飞行员，就是祖籍慈溪（现慈城东乡）的陈怀民。

　　今年8月24日，民政部公布的第二批600名著名抗日英烈里，就有他。

　　当年，陈怀民捐躯报国后，全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妹妹陈天乐，为了纪念哥哥，改名为“陈难”。

　　他的母亲哭瞎了双眼。

　　他的女友投江自杀。

　　他的妹妹接连给那名日本军人的遗孀写了三封信。信中没有仇恨与泄愤，只有跨越民族国家的宽恕与大爱。

　　几十年前的往事，早已淡若无痕，而那次激动人心的空战，至今让人铭记在心。

　　记者 陈也喆/文

　　记者 崔 引/翻拍

　　■人物名片

　　陈怀民（１９１６年～１９３８年），祖籍慈溪（现慈城东乡），１９1６年出生于江苏镇江，年少时随父陈子祥习武，７岁就拿了全国少年武术大赛冠军。１９３３年考入杭州笕桥中央航空学校。１９３７年８月驾机在杭州上空与日机激战，击落日机一架，同年９月中旬在南京上空，他以一敌四，击落日机一架。１９３８年２月，与９名战友，协作击落日机１２架。１９３８年“４·２９空战”中，在机体严重受伤，胸部中弹情况下，驾机猛烈撞向日机，与日机领队同归于尽。牺牲时，他年仅２２岁，任空军第４航空大队第２１中队少尉飞行员。为了纪念这位抗日英雄，武汉将一条小街命名为“陈怀民路”。　　　　（感谢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  

　　与银行家的女儿相恋

　　陈怀民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１９３５年，他在中央航空学校学习时，曾到浙江大学参加篮球比赛。

　　陈怀民长得高大英俊，是篮球队的中锋。王璐璐是浙江大学的女学生，她是银行家的独生女，家境殷实，面容清秀，却是个狂热的篮球迷。

　　浙江大学的每一场篮球赛，她都不曾落下。

　　那天，陈怀民在篮球场上运球转身，健步投篮，飒飒然一个热血男儿的样子。

　　王璐璐看在眼里，生出欢喜。渐渐地，他们相识相恋了。

　　１９３７年“七七事变”后，陈怀民所在的航空大队，即将调往北方作战。

　　王璐璐赶去看他，送给他一套景德镇的茶壶，并特意烧制了一行字：

　　天民吾兄惠存 妹 璐璐赠 

　　１９３７年７月２７日 

　　天民，是陈怀民的原名。参军后，他改名为“怀民”，意为爱国怀民。这套茶壶，如今保存在中国军事博物馆。

　　两位恋人从此便要天各一方，依依惜别的时候，陈怀民对王璐璐袒露心迹：“从心里讲，我很爱你。我知道，你也很爱我，但是抗战爆发，我们的爱情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我们部队马上要到华北去打仗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空军是国家花了很多钱培养出来的，我当然要报效国家。上了前线，特别是上了天，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我一牺牲，那你的青春年华怎么办？每一次相见，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一席话，说得王璐璐泪眼矇眬。

　　他们分别后，给对方写了好几封信，互诉衷肠。然而，因为战事紧张，通讯不便，彼此都没有收到。

　　王璐璐只好每天翻报纸，关心男友的近况。

　　有一天，王璐璐在报纸上看到一句话：“我飞行员驾着受伤飞机，向下滑翔，使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机场上。”

　　王璐璐心里一阵紧：是不是陈怀民？他有没有受伤？

　　她到处打听，听说陈怀民正在湖南的医院，她立即请假赶到长沙。

　　到了长沙，医院却告诉他，陈怀民已经出院，回到武汉了。于是，她又千里迢迢地赶到武汉。

　　陈怀民看到女友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动得一把抱住了她。

　　他看到王璐璐因为日夜兼程，衣裳变得晦暗褶皱，便牵起她的手：“我们一起逛街去。”

　　他为她挑了一件印花旗袍：“我也没给你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件旗袍是我给你的唯一纪念品。你就把它穿在身上，珍藏在身边。你看到这件旗袍，就像看到我一样。”

　　王璐璐不可抑制地啜泣起来。

　　他们约定了一个特殊的婚期———抗战胜利后就结婚。

　　然而，他们没有等到那一天。

　　最后一次回家

　　陈怀民明白，有战争，就有牺牲。

　　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大战前，都会回家看一看父母。

　　“４·２９”空战的前一天晚上，陈怀民照例回家看望父母。

　　他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赶到家里，掏出一块银元，对母亲说：“这几天日机常常来空袭武汉，我们部队处于２４小时临战状态，我随时都有可能升空作战。这块银元给你，你喜欢吃什么东西，自己上街去买。”

　　那天，陈怀民跟以往很不一样，他似乎预感到什么。第一次在家人面前欲言又止，留下了眼泪。

　　当天晚上，他还将自己的一副航空手套留给妹妹。如今，这副手套正静静地躺在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里。

　　深夜，他借着月色，写下一篇日记：

　　在家中，我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父母讲讲。我怕他们难受，又怕他们为我的安全担心，故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我常与日机在空中作战。打仗就有牺牲，说不定哪一天，我的飞机被日机击落，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事情，你们不要悲伤，也不要难过。我是为国家和广大老百姓而死，死得有价值。如果我牺牲了，切望父母节哀，也希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继续投身抗日，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谁知道，这篇日记几乎成了他与亲人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