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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名片 广修长老 名定醒,号大醒,1922年5月生于浙江乐清。8岁出家于鄞西接待寺,1948年1月,受具足戒于天童。在天童历司行单、典赋、副寺、方丈等职。1988年退居天童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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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成先生(右)与广修长老(中)合影。 |
一双破鞋,几本经书,一串跟了他几十年的佛珠,这就是他的全部装束。 他没有上过一天学,却悟性超群,腹有诗书,精于书法。 他功德无量,修行深厚,却终身不收徒弟。他说:“我自己还是学徒,哪里有资格教别人?” 他清苦节俭,一分一角都悉心积攒,却积钱而不用钱,全部捐献给社会。 他就是天童寺第180代方丈广修大法师。 前天晚上8点50分,广修长老圆寂,享年94岁。 昨天,记者采访了广修长老的朋友、浙江省作协会员龚成先生和天童寺的部分僧人与香客。广修长老淡泊名利低调行善的一生,渐渐渲染在纸上,氤氲开来。 记者 陈也喆/文 王鹏/翻拍 凄惨童年,8岁出家 龚成先生还记得第一次去拜访广修长老的画面。 左右厢房的门半掩着,一尊鎏金药师佛下面,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和尚跪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默诵佛经。 空气静得像要凝固,只有桌上两根香烛,间或发出噼啪的响声。 龚先生不敢惊扰他。忽然,老和尚笑了起来:“远道而来的客人,快进来坐吧,因为眼疾,行动不便,恕老衲怠慢,还望谅解。” 听闻龚先生要采访他,写一篇文章,他连连谢绝:“我是一名普通的和尚,没做过什么事,千万不要写。” 第一天,龚先生几乎吃了闭门羹。 后来,龚先生干脆跟广修长老吃住在一起,整整三天,长老的内心世界才慢慢敞开。 回忆凄惨的往事,广修双眼噙着热泪:“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的事,从来没有。” 广修,俗姓李,是浙江乐清人。他原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父母生了3个儿子,他是最小的。 由于连年灾害,被迫举家逃荒。一次逃难中,他与父母失散了。 那一年,他才8岁,小小的个头,饿得皮包骨头。 他在路上遇到一位陌生的好心人。好心人带他来到宁波西乡,为了让他能吃上饭,又把他送进能免费填饱肚子的西乡接待寺。 后来,他又在古林静渡庵学佛十年。他跟着禅师学习文化,悟性超群,百余种经书几乎倒背如流。 1948年,26岁的他终于在心慕已久的天童寺受具足戒,从此与天童寺结下不解之缘。 从自幼逃难,到皈依佛门,已经过去了86年,广修再也没有见过父母和兄弟,也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 这也许是他终身解不开的一个心结。 殚精竭虑,重修天童寺 文革时,天童寺的80多位僧人被迫还俗,全部被赶出寺院,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当时,广修是副寺,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顾体弱多病,多次奔走,终于在1976年的冬天,第一个回到天童寺。 回去以后,他创办福利院,精心安排僧人回寺,改善僧人生活,筹划恢复天童寺。 他凭一己之力,奔走联系了宁波工艺美术研究所,出谋划策,重修天童寺。1979年修复完毕。 1982年,为了增进与海外佛界的友好交往,他不辞辛劳,率僧团出访日本,讲经弘法,受到日本佛教界隆重接待。 广修长老也因此成为天童寺历史上敢于迈出国门、交流佛教文化的第一人。 从广修1982年正式担任方丈,到1988年因病退居,这6年,是天童寺建寺以来辉煌的年代。 广修不仅恢复了劫后的天童寺,还恢复了中日佛教关系,奠定了日本曹洞宗祖庭的历史地位。 “蚊子咬你一口,你能损失什么” 龚成先生跟广修长老同吃住的那几天,蚊子特别猖獗。那里的蚊子硕大无比,比苍蝇还大,发出的“嗡嗡”声也很聒噪。 龚先生拿起书本,作势要打蚊子,广修长老连忙劝阻他:“别去打它。” 龚先生摸不着头脑:“那么大的蚊子,不打怎么睡得着?” 广修长老笑了起来:“你人那么大,蚊子那么小,蚊子咬你一口,你能损失什么?” 龚先生一脸惊诧,广修又补充了一句:“别打了,蚊子是我养着的。” 龚先生现在回想起来:“他不杀生,发自内心地爱护生灵,是真正的和尚。” 广修长老还有一个特点,是心态平和,与世无争。 每到用膳时间,他总是等别人快吃完的时候再去,坐在别人不愿意坐的旮旯石桌上就餐。 龚先生在天童寺的那三天,他不抽烟,不喝酒,天天只吃半碗米饭,一碗咸菜汤,回到卧室,就含一块冰糖。饿了,吃一块饼干。 他不愿走大路,只拣狭窄的偏门走。问他为什么腿脚不便,还要舍近求远。 他答:“大路让给大家走,我一个人走小路就可以了。” 当年他重修天童寺后,众人一致推选他为方丈。他坚决让给年轻人,后来众望所归,推辞不掉。他虽然当了方丈,仍不以方丈自居,处处恪守清规戒律。 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年纪大了,没用了,朽木一根了。” “我无名无姓,只有这么点心意” 全国各地的香客,敬重广修长老,常常慕名而来,一见到他,就跪在地上,把香火钱塞给他。 他总是婉拒:“别人讲我不识钞票,不会用钱,其实我个人生活非常简单,吃穿都在寺院,钱已经不需要。我的钱都不是我的,是别人的。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人给我钱,我就是保管一下,我都会捐出去。” 他是个“怪人”。看病从来不报销,只用自己的钱。民政局发给他的一些补贴,他一分也不要。推不掉,就全部捐出去。 1999年,鄞县筹建慈善总会,发出倡议公开募集善款。 广修长老听闻后,默默地将平时积攒下来的生活补贴费,捐献给慈善总会。 每年的鄞州区人大、政协会议时,他总是趁休息或用餐间隙,悄悄出门,走上几公里路,到鄞州区残联、民政局、慈善总会捐一些钱。 这么多年来,他每年都风雨无阻坚持捐款,进去之后一不坐凳,二不喝茶,三不聊天,只从胸口掏出红布包,放到桌面就走。 办事员要留他的姓名地址,他一边走,一边轻轻地说:“我无名无姓,只有这么一点心意。” 汶川地震、天津爆炸……哪里有灾害,他就会捐献自己手头上的钱。 根据龚成先生的不完全统计,广修的各类捐款,加起来已有10万余元,而且他从不留姓名法号,更不愿宣扬。 香客心中的“活佛” 初秋的天童寺,天阔山远,郁郁葱葱,寺前的白鸽,扑簌簌地飞过头顶。 走进天童寺,在几位僧人中,提起广修长老,都会合掌称赞他“功德无量”。 说起来,他最大的功绩,就是继承和发扬了天童寺的优良传统,使天童寺真正成为名不虚传的佛界著名古寺,中国禅宗五大名刹之一。 广修长老常年住在天童寺内的“吉祥如意之室”。闲暇时,除了静坐念经,还时常悬腕练字。 他喜欢写颜体,正像他的为人大气正直。他的字壮实丰满,筋骨硬朗,静中灵动,禅意绵绵。 他一生不收徒弟,却拥趸无数。昨天下午,记者到吉祥如意之室时,整个庭院里,100多名香客,身穿绛紫色禅衣,双目紧闭,双手合一,为广修长老念咒。 一名姓张的女香客说:“9月23日中午,广修长老已经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了,我们闻讯赶来为他念咒词,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他淡泊名利,低调谦和,他就是我们心中的活佛。” 寺内一堵墙上,刻着一首禅诗,细细读来,简直就是广修长老一生的注解: “从此青山有姓名,天下禅宗宿所称。惟持一点光明种,散作人间无尽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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