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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1月10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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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泊舟 李善祥和他的儿女们

  李善祥
  李又兰

  前情提要

  李善祥听闻陶行知在南京创办晓庄师范,特意前往拜访取经。

  早在1928年,李善祥就在锦州的果园开辟了耕余学院,收养了贫苦儿童与孤儿,让他们亦工亦读,培养他们成为果园的技术工人。

  李善祥和陶行知志趣相投,相谈甚欢,此后不时有书信往来,耕余学院日渐完善。

  邱天相每日早起敲钟,操持着师生们的饮食起居。

  师范毕业的徐静园教国文和音乐。身材纤瘦的她,弹风琴的样子,安静曼妙。

  徐静园的胃口大不如前。李善祥为了让她尝到鲜美的酱油,在东北开了第一家制造南式酱油的作坊———锦州万生酱油。

  万生酱油大获成功,可他没想到的是,几日不见,端庄贤淑的徐静园,竟抽起了鸦片。

  静园胃痛染鸦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徐静园的屋子里常常烟雾缭绕。

  她身子斜倚在烟榻上,头枕在被褥上,从枕头底下窸窸窣窣地摸出一套烟具。

  李善祥忙着酱油苹果和耕余学院的事,好些时日没去她那里了。

  偶尔去一次,也总是没说上几句话,就吵起来。

  他对她的期待,是既明理,又顺从,既能识大字,又能做羹汤。可天下哪有这样的女子?

  识字多的女子,自然有见解与反抗;浸淫于诗书,便会远离庖厨与烟火。

  徐静园挑出一撮鸦片,在烟灯上烧得滋滋作响,嘬着嘴,深深地吸一口,摩挲着烟枪上的镶玉,胃疼渐渐缓解。

  缺医少药的年代,鸦片是民间的“福寿膏”。

  胃病总不见好,痛起来,连着心窝疼。

  不知谁给徐静园出了主意,让她抽上了这“福寿膏”。

  所有的痛,所有的烦恼,似乎都消融在喷云吐雾中。

  烟雾迷蒙里,是初见李善祥时的情景。

  她看着与父亲聊天的那个男人:“您是果园的工人吗?”

  他的眼角堆满笑意:“我姓李,名善祥。”

  “生生果园就是您开的?”

  他笑着点头:“你就是那个能歌善舞、知书达理的静园?”

  她羞赧地低下了头。

  他又转头向她父亲:“徐律师,你女儿比我想象中更秀丽。”……

  不过是几年的光景,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她沉浸在过往的欢愉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善祥来了。

  夫妻大吵了一架

  “你在做什么?”李善祥愤怒地冲了进来。眼前的情景,对他来说仿佛往事重临。

  想当年,他也曾半卧着,颓唐地深吸,任窗外世事如潮。

  “你来了?”徐静园一惊,却没有放下手中的烟枪。

  “你怎么抽大烟了?”

  “止痛。”

  “你知道我平生最痛恨大烟。你还抽!”说着,他夺过烟枪,作势摔在地上,烟枪上的镶玉碎裂了。

  “我的胃病就是你害的,抽鸦片,能让胃舒服一些,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摔东西。这种日子谁受得了?”她声嘶力竭地反驳,泪要涌出。

  “你是个受过教育的新式女子,这些旧的恶习,是谁让你沾染的?”他满是疑惑。

  “是我自己想抽。”她平静地应答。一行清泪,沿着尖窄的脸颊,滴到碎裂的镶玉上。

  “你是不是交了什么不该交的朋友?”他起了疑心。

  “没有。”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他气呼呼地推门而出。

  李善祥曾听邱天相说起,徐静园弹风琴时,引来许多工人窥视,私底下与工人也过从甚密。

  他好几天没见她了,很想当面问个究竟,没想到竟撞见她正在做自己最厌恶的事情。

  她变了。

  轻盈水灵的女学生模样,被胃病和鸦片一点点侵蚀了。

  单纯乖巧的性子变得敏感而歇斯底里。

  李善祥走远后,徐静园一个人伏榻抽泣起来。

  锦州城内,有一处江浙会馆,长期被私人占用。为了收回这处房产,李善祥多方努力,重新组建江浙商帮公会,亲自担任会长。

  他还腾出江浙商帮公会的房产,与人合办锦县私立成德女子中学。

  让所有的女子识字求学,是他的夙愿。

  在家乡镇海,他就办过女子学堂。到了东北,他也不愿看到女人只会织布纺纱、生儿育女。

  学了新的,自然会摈弃旧的。可一想到徐静园抽大烟的样子,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夏日夜晚的故事

  夏日的夜晚,靠在凉爽的藤椅上,忙了一天的李善祥,给身边的孩子和学生,讲银河、星座的故事。

  一个月明星稀的夏夜,蝉声阵阵,孩子们缠着他讲故事。

  大儿子李祖平、二儿子李祖光一屁股坐在地上,11岁的李又兰抱着不足2岁的妹妹李微,7岁的李锦抱着4岁的妹妹李艺,坐在小板凳上。

  李善祥望着孩子们,微微发怔。

  离家十八载,奔波操劳,膝下子女满堂,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围坐在一起,静谧安然。

  孩子们好奇的眼瞳里闪烁着莹莹的光芒,他开始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天文学家,白天埋头看书,晚上呢,就出门观察星象。有一天,他跑去郊外,那里安静无人,最便于观察。他把脖子仰得很高,望啊望,还不时走几步,变换角度观察。一不小心,一脚踩空,掉进一口枯井里。”

  孩子们“啊”地叫出声来,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掉进井里的天文学家。

  李善祥继续:“那个天文学家大声叫喊起来,附近的人听到呼救声后,纷纷聚拢过来。有个老人捻着胡须,慢悠悠地对他说:‘你用心观察天上,却没有看清地上的事情。’”

  李善祥讲到这里停顿了,故事也戛然而止。

  孩子们似懂非懂,听得不过瘾,可是天色已晚,也只能搬起小板凳回屋睡觉。

  人到中年,诸多感慨,事业婚姻,两难全。

  是邱园不是静园

  酱油生意稳定,苹果繁茂红火,一切按部就班。

  李善祥终于能抽出时间,亲自为耕余书院的学生讲课。他讲几何、代数、物理、化学,讲得最多的是实物。

  什么是矿石?石英有什么用?打火石为什么能打出火花?

  这些知识,都是他自学得来的。

  他很喜欢唱歌,没事哼几句京剧,一边劳作,一边就哼上了:

  手扳着锄头,锄野草,锄去野草,好长苗。

  

  耕余学院渐渐成了正规的院校,设小学、工读、研究三部。

  学生愈来愈多,师生们一起唱校歌,旋律回荡在苹果园里:

  

  背靠着盔山坡,面向着小凌河。天天到这里,我心中是真快乐。亲爱的师长们,实地教学做。大家齐努力,使光阴不白过。

  

  耕余学院所有的宿舍与教室,都被密匝匝、红彤彤的苹果环抱。

  每当春暖花开的时节,嫩枝新绿,繁花初绽,翠鸟低鸣,美丽幽静。

  东北坡,是职工宿舍与李善祥家人居住的邱园。

  邱园,以邱天相的姓氏命名,由李善祥亲自设计。

  山光水色的映照下,像是乱世里的世外桃源。

  是邱园,而不是静园。不过徐静园早已不想理会这些了。

  只有大烟,能带给她片刻的慰藉与欢愉。

  (未完待续) 

  (本文根据李善祥外孙女林放放、李迎口述整理,感谢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提供相关史料与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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