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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余学院为三对新人举行集体婚礼合影。 (第二排左一为12岁的李又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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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祥、邱天相与儿子、儿媳。(戴帽子男人左为李祖宁,右为李祖平) |
陆 前情提要 徐静园为缓解胃痛,抽起了“福寿膏”。那日,正当她喷云吐雾时,李善祥进屋了。他看到她,像是看到从前颓唐的自己。 李善祥难过的不是她重蹈自己的覆辙,他只是不明白,静园明明是一个受过教育的新式女子,怎么也会碰那些旧东西。 锦州城内,有一处江浙会馆,长期被私人占用。李善祥奔走努力,收回了这处房产,并在那里与人合办了锦县私立成德女子中学。 耕余学院日渐成为正规的院校,东北坡是职工宿舍与李善祥家人居住的地方,李善祥以发妻邱天相的姓氏,将之命名为“邱园”。 记者 陈也喆 集体婚礼 耕余学院的学生们整日在一起读书唱歌,修剪枝叶,摘除败草,笑声萦绕在枝桠间。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少男少女很容易暗生情愫。李善祥并不反对十七八岁的孩子谈恋爱,反而鼓励他们追求幸福的生活。 1931年2月,乍暖还寒的春日,他亲自为三对新人主持集体婚礼。他们都是耕余书院的在读学生。 新娘穿着白色的长棉袍,代替圣洁的婚纱;新郎身着善祥装,皮鞋锃亮。 李善祥还为他们作证婚人:“庆祝耕余学院首次集体婚礼,祝福兰景惠等三对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在《婚礼进行曲》的神圣旋律中,三对新人与师生们留下了永恒的合影。 旧时代的婚嫁习俗,诸多繁文缛节。首先,结婚崇尚红色,红盖头、红衣裳、红霞帔,新人绝对不会穿白色衣服;而且,结婚是人生第一大喜事,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想把婚礼办得轰轰烈烈。 在偏远落后的锦州,讲究更甚。很多老百姓为此不惜典屋卖地,负债累累。结个婚,扒层皮。 在那个年代,那个地方,举办集体婚礼,是多么前卫新颖的创举。 集体婚礼,是西风东渐的舶来品。它简朴庄重,节俭又省力,却不为普通老百姓所接受。 史料有记载的中国第一次集体婚礼,是在1935年的上海。然而耕余学院的那场集体婚礼,比它整整早了四年。 最后一课 1931年9月初,李善祥带领师生们前往辽东半岛,参观熊岳果园。 在《列子·汤问》里,熊岳是一个“士气和”、“人性婉”、“缘水而居,不耕不稼”,令周穆王多年忘归的地方。 那个时候,那里已盛产苹果,却没有一个属于中国人。 李善祥心中感慨万分,在中国的土壤上栽种苹果,却是日本人的硕果,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不禁唱起《扬子江歌》: “长长长,亚洲第一大水扬子江。源青海兮渐瞿塘,蜿蜒腾蛟蟒。滚滚下荆扬,千里一泻黄海黄。润我祖国,千秋万世历史之荣光。” 几天后,东北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9月18日那个寂静的夜,没有电灯,人们早早上炕熟睡了。 一声巨响,很多人被从炕上震了下去。 木框窗户呼呼,屋顶瓦片哗哗,人们惊醒后,直往玉米地里躲,吓得抖抖索索地蹲了一夜,枪炮声时断时续,时远时近…… 原来,日本关东军炮轰沈阳北大营,炸毁了柳条湖附近的南满铁路路轨。 第二天,沈阳、长春、四平、安东、辽阳、营口等地被日本人强占。 滞留在大连的李善祥与师生们,不得不绕道天津,返回锦州。此时的锦州也是一片混乱。 日本人粉碎了李善祥的实业救国,他再也无心实践自己的抱负了。 他的悲愤难以抑制,在耕余学院的升旗仪式上,他忍不住大骂侵略者与卖国贼。在他的带领下,师生们胸中郁积的悲恸与愤慨,燃烧成怒火,变成一句句响彻果园的口号: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卖国贼!”“誓死不做亡国奴!”…… 战争开始了,师生们收拾行囊,准备回家乡抗日,耕余学院只能草草结束。 李善祥为他们上最后一课———《可爱的中华》: “中华!中华!可爱的中华!江山如锦绣,名产有丝茶;石油和煤铁,万年够开发。你是一个富强的国家……” 李善祥老泪纵横,深情地念着这篇文章,学生们都哭倒在课堂上。 无边的恐惧笼罩着他们,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久,多难。 拒当汉奸 日军占领锦州后,在那里寻找社会贤达,以实现日本“以华制华”的战略目标。 在当年的锦州,最有名望的人,自然是李善祥。日军使出种种手段,企图拉拢他,收买他。 日本当局还多次派人登门拜访,聘请李善祥担任锦州农会会长,三番五次,却回回都吃了闭门羹。 李善祥总是以身体不好,有病卧床为由,婉言推辞。 日本当局十分恼火,将他变相软禁,不许他出境,又派来两名日本农业大学的毕业生,以学习果艺为名,监视李善祥的一举一动。 李善祥实在没办法,让邱天相先偷偷带着孩子们回上海。李又兰、李祖宁被送去上海民立中学读高中。 他让徐静园也跟着回上海,先避一避。可是徐静园不肯去:“我听不懂南方人说话,也吃不惯南方的饭菜。我是锦州人,生在锦州,死也要在锦州。” 李善祥拗不过她,最后,只有他和长子李祖平以及徐静园留在锦州。 突遭绑票 1932年冬日的一天,晌午时分,李善祥与李祖平、徐静园,还有果园的学生与工人们一起,围坐在耕余学院的大圆桌前吃饭。 饭菜很简单,一大碗水煮大白菜,一大钵高粱米。 正在这时候,一群身着“满洲国”军服的骑兵,从山上骑马而下,的笃声声,十多个骑兵,穿过苹果林,直奔耕余学院。 “我是满洲国的营长。”一个皮黑牙黄的头目拔出一把土枪,把枪口的塞木咬下来,衔在口中,指着年纪最长的李善祥,“你就是李善祥吧,你是抗日分子!弟兄们把他绑起来,放到马上。女人留下,男人们都给我抓起来审问。” 李善祥注意到,塞木上系着红缨,远远望去,就像红色的胡子。那是东北土匪的标志。 李祖平与果园的工人们一样,双手被草绳捆着,排成列队,跟在驮着李善祥的那匹马后面,悻悻地走着。 “满洲国军”一个个审问,问题却只有两个:“你姓什么?是李善祥的什么人?” 前面几个果园工人都如实回答,被放了回去。 轮到李祖平。 “你姓什么?” 李善祥向儿子使了使眼色,微微摇头。 “我姓张。” “你跟李善祥什么关系?” “我跟他们一样,是果园的工人。” 李善祥舒了一口气,最终只有他一个人被反手绑走。 众目睽睽之下被绑票,不是复仇,就是讹钱,而且是经过精密策划的。 电话线恐怕早已被剪断,村公所里的日伪想必也已串通一气。否则这帮素昧平生的莽汉,怎么会摸清幽深的果园,一眼就认出自己,一定是有人指路。 当初拒绝日方拉拢,得罪了日本当局与日伪,现在土匪与日伪大概联合起来搞一个绑票吧。 李善祥这样想着,上下打量这些伪装成“满洲国军”的土匪,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马背上颠颠簸簸,李善祥晃得昏昏沉沉,问边上一个年轻莽汉:“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啊?” “老爷子别废话。” “你们谁是当家的?” “什么当家的?” “哼,什么事能瞒得了我。” 那天晚上,李善祥被囚禁在一个深山冷窟里。一条破棉被,一个硬馒头,一个晚上就将就过去了。 第二天,莹亮的雪光刺进他的眼睛。睡眼蒙中,他不知身在何处。 他挣扎着起身,挪到洞口,洞外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如果是日伪想要抓他,为什么不把他绑到拘留所?难道土匪在明处绑票,日伪在暗中出力? 如果不是日伪所为,单单是土匪,一道道关卡又是怎样疏通的? 正纳闷,一杆冰冷的土枪抵住了他的额头。 (未完待续) (本文根据李善祥外孙女林放放、李迎口述整理,感谢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提供相关史料与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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