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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3月13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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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鼎自期终有实 论花天下更无香

“清代王羲之”梅调鼎逝世110周年纪念

(感谢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馆副研究馆员、宁波市政协特约文史研究员应芳舟先生对本文的帮助。)

  3

  倚重诗书,谦逊清贫

  梅调鼎倚重学问,娴熟诗书,融古典文学于笔墨间。然而,他却异常谦虚自持。

  他在《晨起》一诗中说:“花草迭番新,我身只能老。德业两惘然,诗文无一好。”

  君子进德修业,德业并进,可是梅先生却说自己德业两惘然,诗文无一好,只是虚度光阴。

  他与文友书信往来,也常自嘲自己的诗文:“诗究不出三家村习气,切勿示外,恐被讥笑。总被书卷不足,学问欠深,幸而四无墙壁,独出心裁。笔致虽云流逸,而词采到底淡薄。”

  梅先生觉得自己学问欠深,词采淡薄,诗文拿不出手,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当年“慈溪四才子”之一的冯君木曾说,梅先生不仅擅长书法,人品卓然,读书很精,精通经学,擅长诗画,但凡六经中那些佶屈聱牙的句子,经他诵读,好像都会变得字通理顺。

  一个人若无扎实的诗文功底,怎能化繁为简,化难为易?

  他的谦卑,并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融入骨子里。他对诗文如此,对书法亦如此。

  他愿意为僧道白丁留墨,却从不草草了事,而是极尽认真严苛。

  阿育王寺山门的“八吉祥地”四个字,他写了撕,撕了写,写了足足三年多才完成。

  他本可以凭笔走龙蛇,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却靠替人做账房,勉强贴补家用。

  他孤僻冷傲,不屑与官宦通讯,声名寂寥,清苦一生。从他写的《除夕》可以窥探一二:

  年年年底少青铜,惟有今年分外穷。薪水用残厨灶冷,衣裳典尽箧箱空。

  他写的《有感》,读来也满是辛酸:

  酿雪多时雪欲成,西风一夜转为晴。今年丰亦难糊口,安望明年谷价轻。

  可是他并不引以为苦,反而自得其乐。

  他在《友人送菜》中写:“一笑沪滨豪贵客,几人闻得菜根香。”

  友人来家中小聚,送来时令蔬菜,饭桌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可他们有谁能闻到这菜根独有的香气?只有心静淡泊如我,才能闻到菜根香。

  他在《偶作》中说:“能使此心无魏晋,寰中何处不桃源。”

  在梅调鼎看来,远离纷争世事、尔虞我诈,能清心寡欲,读书写字,人生处处皆是桃花源。

  4

  晚年闲适,主持玉成窑

  梅调鼎暮年,子女有了归宿,他的心境更为闲适恬淡,骨子里文人意趣抹不掉,把玩起紫砂壶。

  他借用林家大园一隅,作为窑址,主持烧制,窑名为“玉成”,取自宋代张载的《西铭》:“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於成也。”

  玉成窑比传统的紫砂壶更耐人寻味,常用段泥、紫泥、清水泥作材料。

  用泥纯,窑火略低,胎略松,色略浅,在外层涂上粉化妆土,雕刻后的纹饰更精致。

  窑器多为文房雅玩:花瓶、花盆、笔筒、水盂、笔洗、砚台、印盒等,不一而足。

  玉成窑的出现,很快得到当地望族大户,甚至海上书画家吴昌硕、任伯年、胡公寿等文化名人的助兴唱和,玉成其美。

  文人们常在一起品茗雅集,悟道论艺。谈笑间,玉成窑渐渐声名鹊起。

  梅调鼎一生为各种紫砂壶题铭不下百件,自成一派。玉成窑上的诗文,自然大多出自他手。

  有一则壶铭很有意思:

  久晴何日雨,问我我不语。请君一杯茶,柱础看君家。赧翁。

  有人问他,为何一直晴而不雨。他笑而不语,请那人喝一杯茶:你看那注了茶的壶身,便会湿润。所以,下不下雨,只需看你家的柱础湿了没有,础润而雨呀。

  这是他闲适清逸,又俏皮幽默的心境。

  还有一则壶铭:“饮用饱,其乐陶”,正是他安贫乐道的人生写照。

  玉成窑存世的时间很短,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只开了几炉便停窑了,数量不多,都是非卖品,但它曾笑傲紫砂江湖,是公认的文人壶代表。

  梅派书法,开浙东书风

  钱罕(1882~1950)是近代书法家,可他原名不叫钱罕,而是钱富。说起来,还有一个小故事。

  钱罕自小爱好书法,十分仰慕同乡梅调鼎的书法与人品,千方百计想要拜他为师。

  有一天,钱罕带着习作,上门拜访梅先生。梅先生看了他的字,不禁赞赏:“天才!天才!”

  钱富一听这话,欲行拜师礼。梅调鼎伸手制止,钱富站直了身子,不安地看着他。

  梅调鼎背过身踱步:“人是有才,可惜起了个太近流俗的名字。”

  “此话怎讲?”

  “书法为文须以清贫,其品自高,如同梅花,其香必从苦寒来。你方年少,姓钱已属俗不可耐,与学书为文相抵触,但姓氏乃祖先所传,情有可原,已姓钱,还要名富,岂非贪得无厌?”

  钱富见他一脸严肃,全然不是调侃玩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梅调鼎继续说:“贪财思富,沽名钓誉,岂能成大业?古人云‘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为我等修养之道,岂是‘钱’可‘富’得?”

  末了,梅调鼎挥挥手,柔声道:“去吧,他日有缘再论书道。”

  钱富回到家,心里直发毛,一夜苦思冥想,他终于悟到,梅先生是厌恶我姓名,不是嫌我技艺不精,只要改了名姓便是。

  可姓是祖上所传,断不能改,要改就只能改那个“富”字,改什么字好呢?

  鸡鸣天亮,钱富终于有了主意。他草草地睡了一会儿,便再次登门拜访梅先生。

  钱富见了先生,鞠躬作揖:“蒙先生教益,晚辈决意更名钱罕,望先生赐教。”

  梅先生原本就有些悔意,不该为难少年,小题大做,摆谱论道。

  听到他如此恭敬有礼,便手捻胡须,面露慈爱:“改得好,‘钱’字虽然见俗,‘罕’字尚可明志,这名字可补救姓氏之俗。”

  梅先生随手写下“罕”字:“这字写起来,字形很是漂亮,上大下小,上紧下松,上稳当,下修长,不错,不错!”

  钱罕就这样改了名,拜了师,成了梅调鼎的得意门生。

  此后,梅调鼎开创了浙东书风,钱罕等弟子将这一书风一脉相承。

  那么,究竟怎样的风格特征,被称为浙东书风呢?

  浙东书法的当代传人、钱罕的弟子沈元魁先生认为,第一,在用笔上,能断能连,能圆能断,方圆并用,枯润并用,中锋侧笔并用。

  第二,在结构上,以规范汉字为主,字体多变化,紧凑松弛,挺拔柔和,雄伟清秀,流畅凝敛,结体典雅,风神秀逸。

  第三,在章法上,如行云积彩,断瓦砌墙,江海波澜,天半繁星。

  梅调鼎晚年,疾病缠身,可他仍达观开朗,每日读书习字。他在《病后》一诗中写道:

  小病一连三两月,旧书每日两三章。心无聊赖惟开卷,身可支撑懒在床。休养不知秋圃晚,出行惊见菊花黄。游山玩水蹉跎久,布袜青鞋从此忙。

  也许是一切皆有定数,就在梅调鼎辞世的那一年,他一生所厌弃的馆阁体也走到了尽头。

  1906年,科举考试废除,书法从应试中脱离出来,真正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

  后人将梅调鼎散落在民间的书法,汇编成《赧翁集锦》和《梅赧翁手书山谷梅花真迹》,凝结成字里乾坤,风流千古。

  ●参考文献:

  1.《中国民间故事丛书·浙江宁波卷·江北卷》,知识产权出版社,2015年8月出版

  2.《梅调鼎书法集》,西泠印社出版社,2013年12月出版

  3.《浙东书风概要》,沈元魁,《茶韵》杂志,201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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