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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3月18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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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友直去世前曾对老伴讲

“春天回宁波,我要坐高铁”

  记者 崔引 摄
  《新碶老街风情录》
  《李双双》

  3月16日晚,曾创作《山乡巨变》《小二黑结婚》等作品的连环画泰斗贺友直因突发疾病在上海去世,享年94岁。

  记者 陈也喆

  去年11月1日,是一个丝雨成阵的周六。贺友直先生回到家乡宁波,应邀到宁波市图书馆作《连环画里看世界》讲座。

  讲座开始前半小时,预约票早已领完,底下观众都坐满了,还有几个学生坐在台子上,静静地等着大师。

  不一会儿,戴着画家帽的贺友直,红色毛衣外面罩了件麻灰色外套,在夫人谢慧剑女士的搀扶下,缓缓地从左侧门走上讲台。

  厚镜片下,他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看着底下满满的观众。等他坐到讲台前,台下的人才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时,贺友直开始说话,话语中不时夹杂着北仑话、上海话、普通话、英语:“我是北仑人,阿拉就不打官腔了,好伐?就讲北仑话。”

  “你们不要看我坐在这里,底下那么多人,好像不得了,骨头脑西,我小学毕业。”

  他讲话幽默俏皮,劲头十足,足足比约定时间多讲了半个多小时,仍意犹未尽。

  原本,贺老打算近期回宁波一趟。他去世前曾对老伴讲,春天回宁波的话,不要坐汽车,要坐高铁,“因为我还没有乘过。”

  然而,春天才刚开始,贺老再也不会回来了。

  艰难时期:

  交不起电费,用蜡烛温奶

  去年11月1日,贺老精神头十足,只是腿脚不便,毕竟年龄摆在那儿了。

  可是他一坐下来,音色洪亮,思路清晰,从他的家乡往事说起,一桩桩一件件,近在眼前。

  对贺老来说,故乡的回忆,是瞎子沿街卖唱的新闻,是烂泥脚的农民唱的宁波滩簧。

  “那瞎子啊,唱好揉揉眼睛,拿出布袋,这户人家给半碗米,那户人家给半碗米。”

  “宁波滩簧也是啊,要实实难看的人,唱出来才有味道。”

  他在新碶小学读书,那就是一个破旧的关帝庙。破庙里有个斑驳的戏台,戏台上隐隐约约有三国演义的画,那是他绘画最初的启蒙。

  小学毕业后,因生活所迫,他离开家乡北仑新碶西街,去上海做学徒。

  潦倒的父亲,临终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有给你读书。”

  年轻的贺友直,睡过冰冷的地铺,冻得两腿抽筋;为了点小事,被老板赶出来,无家可归;刚结婚时,小孩嗷嗷待哺,却交不起电费,半夜抖抖索索地用蜡烛温奶。

  “一个人必须要吃过苦,才知道什么是苦。苦是正常的,人要穷过苦过,才会有同情心。”贺老说这句话的神态,非常虔诚,像是穷尽一生得到的宝藏。

  他天生就爱画画,常常在上海霞飞路上,怔怔地望着外国人开的店,那里的油画,让他着迷。他回家就把那幅油画,在马粪纸上勾勒下来。

  1952年,30岁的贺友直凭着天赋异禀,考上连环画工作者学习班,他的人生这才柳暗花明了。

  家乡回忆:

  “嘎大的野生大黄鱼你见过吗?”

  贺老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连环画最兴盛的时候。为什么呢?

  那时的老百姓温饱都没着落,没条件享受文化生活,但是骨子里对文化有饥渴。连环画正好符合文化程度较低的老百姓。

  那时候画连环画有钱,15元一张,100张1500元。“每一幅画,我都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在纸上做戏,每个细节都有讲究,但是看的人用手指蘸一下口水,就翻过去了,真是的。”

  一句娇嗔似的“真是的”,特别可爱。

  现在不行了,连环画似乎被淘汰了。“就像一个人生了场大病,很难回到以前了。”贺老感慨。

  2003年底,他创作了《新碶老街风情录》组画,并将原作捐赠给北仑博物馆,那一幅幅画,都是他儿时在家乡北仑的印记。

  那里有他整个童年的画面:5岁时母亲去世后的孤苦;姑妈陪伴下的乡下童年;失业后饥一顿饱一顿的父亲;清明节摸地螺,用蚂蚱吊癞蛤蟆……

  “你在上海生活了那么多年,最怀念家乡的什么?”记者问他。

  “当然是童年时在家乡的吃食啦,嘎大的野生大黄鱼你见过吗?”他用手撑开半米长的距离,比画着。

  “贼贼臭的臭冬瓜你吃过吗?其他地方的都不是这个味道。”

  虽然是中国连环画的奠基性人物,贺友直却拒绝别人称自己为泰斗,他曾在采访时对记者表示,“我去查《辞海》,什么是泰斗。查出来说,泰是泰山,斗是北斗,我有那么高吗?我就是个画家。而且不敢说是专家,只是画连环画的内行。”

  性格乐观:

  “我是没文化,我画出来的是文化”

  “同样是画画的人,比我有铜钿的人多的是,我从来不会心里不平衡。”

  “比我画画好的人,那是人家水平高,我也不会嫉妒。”

  贺老的连环画手稿,在拍卖行拍出天价,可那些事情,他从来都不关心。他把所有手稿都捐献给上海美术馆。

  曾经有一次,有人拿着花高价买来的手稿,请贺老签名。贺老眉头一皱,很不是滋味:“这是我的东西啊,怎么变成你的了?还要让我签名。是谁把手稿卖掉的?”

  贺老逝世前住的地方,依旧是上海巨鹿路上,那间30平方米的石库门老房子。

  门口的梧桐树,每到秋天,总会哗啦啦地掉满一地叶子。

  他会去观察那些扫马路的人,东一拢,西一拢,扫好,刚刚堆拢:“不管你做哪一行,都有学问。”

  他笑称自己住在“一室四厅”:“客人坐下是客厅;摆下碗筷是饭厅,床帘拉拢是卧室,铺一块七夹板是画室,痰盂就是WC(厕所)。”

  “每次从外面回家,一拐进弄堂,那种亲切的气息就来了,隔壁邻舍喊人的声音,也是那么悦耳,几杯老酒下肚,我感到很满足。”

  贺老有个朋友,曾去他家吃饭,一开始客客气气的,几杯老酒喝下,话就说开了。

  那人说:“你这个人没文化。”

  “我脸皮很厚,并不生气,我告诉他,我是没文化,但我画出来的是文化。”

  末了,贺老说:“我打个小广告啊,在我的老家北仑新碶,西塘河路3号有贺友直艺术馆,大家可以去看一看。”

  这个“小广告”里,是贺老对家乡北仑无限的眷恋。

  人物名片

  贺友直,1922年出生于宁波北仑,中国著名的连环画家、线描大师,首届“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的获得者。他的第一部连环画作品《福贵》创作于1949年。

  长达396幅的作品《山乡巨变》,被称为是中国连环画史上里程碑式的杰作。从事连环画创作60多年,代表作还包括《朝阳沟》《李双双》《十五贯》《白光》等。

  中国当代美术史上,贺友直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连环画创作影响巨大,足以与齐白石、林风眠、潘天寿的国画丹青并立千秋。它们共同构成的美术浪潮,深深影响了中国美术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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