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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6月05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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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工厂是炼狱还是逆袭———

进入此门 只为高考

  毛坦厂中学周围是密密匝匝的出租房。

  大别山深处的毛坦厂中学创造了应试教育的神话。有人说,这里是如炼狱般的高考工厂,也有人说这里是乡村教育的一次成功逆袭。而对这所学校的未来,校长和老师都充满了危机感。

  高考在即,大别山深处的毛坦厂中学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洗礼,万名学生将从这里奔赴人生的考场……

  进入此门,只为高考!

  这是一所“超级中学”:在校学生两万多名,教师六百余人;这里创造了应试教育的“神话”:地处偏远乡镇并无优越教育资源,却创下高考本科达线率超80%的奇迹;这里还是一处独特的教育景观:近万名家长租房陪读,催生的“陪读经济”成为一个中部乡镇的产业支柱。

  有人说,这里是如炼狱般的高考工厂,也有人说这里是乡村教育的一次成功逆袭。高考前夕,记者走进安徽省六安市毛坦厂中学,试图撩开这所“名校”神秘的面纱。

  “高考在即!考大学!”刚进赵孟(化名)的房间,床头这几个大字就闯入眼帘,十分醒目。“刻这个字就为了提醒激励自己:来这儿是干什么的。”赵孟深吸了口气说:“如果考不上大学,那会觉得很丢脸。以后同学聚会都会不好意思参加,觉得层次太低了。”赵孟很胖,看起来缺乏锻炼,黝黑的皮肤上满是青春痘,一圈浓密的胡茬从嘴唇上冒出来,让他多了点青春期的成熟。“反正也学不死,那就往死里学。”

  在六安市毛坦厂中学,有2万余名学生和赵孟一样,来自全省乃至全国各地,但目标只有一个:考上大学!

  为了高考,学生每天都在挑战利用时间的极限。早晨,六点钟起床,六点二十到校;中午,十一点半放学,十二点二十前赶回教室;下午,五点一刻放学,六点前赶回 教室,直到晚上十一点放学回家。吃饭、睡觉,一切能压缩的时间都被压缩,让位给学习。家长到校门口送饭、学生站在校门口吃饭,成了毛坦厂中学外每天的独特风景。

  在毛坦厂中学补习中心,下课时间很少看到学生走出教室课间活动,除了上厕所,绝大部分学生都在座位上看书,有的干脆趁机趴在桌上补会儿觉。

  “学习强度很大,天天写作业、考试。”来自安庆的郭同学说,每天将近十四五个小时泡校学习,十分疲劳。下课睡觉是老师鼓励的课间活动,因为长期不上体育课,老师担心他们“太虚”了,课间剧烈活动容易伤到身体。

  除了疲劳战,“毛中”学生的更大压力来自于成绩排名。“每周有周排名,每月有月排名。”在毛中补习中心,有一面墙的联考光荣榜,张贴着去年八月以来每月联考排名的入榜班级名单,旁边还有按月公布的学生月考排名表。

  “这是用来激励进步的。”毛中的老师说。对于学习不好的,惩罚也是分明的。上课不认真听的,随时会被拎起来站着听,态度不端正或者屡教不改的甚至会被敲打。“对于女生一般打手心,对于男生就劈头盖脸打巴掌。”说起老师的管教,毛中一位高二女生对记者吐了吐舌头。

  “我已经从刚来时的5000多名前进到现在3000多名,不再被老师敲打了。”赵孟庆幸地说。事实上,毛中有老师打学生在当地众所周知,但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甚至连校外做生意的人都对此不以为然,“严点是好事,不管学生怎么能好呢?”在这一点上,大家达成了共识。

  有压力的不止是学生。走进毛中补习中心的老师办公室,差点误以为走入印刷库房。每个老师的办公桌上、办公桌下都堆满了试卷,连办公室的走道也被试卷占满。“这已经不算多了,大部分卷子都做完了,之前更多呢。”一位老师面对记者的惊讶平静说道。

  在毛中工作十六年的教师张行中坦言,学生有压力,老师也有压力。各班级间都有竞争排名,如何带出升学率更高的班级,老师间也有着无声的竞争。对他而言,首先是尽可能提高升学率,然后再是培养出更多的尖子生。

  一方面要抓升学率,另一方面又担心孩子们的心理承受力,如何刚柔相济、既要到位又不能过度,这确实很难把握。去年毛坦厂中学一名学生坠楼身亡引发震动,张行中说,作为老师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学生的心理出问题。

  为此,毛坦厂中学专门建立了一座在哨所和监狱才会见到的瞭望塔楼,约七八层楼高的塔楼立在学校一角的山坡上,每天有两名保安在塔楼里居高临下观察校园动态,确保随时掌握校园内的异常情况。

  万人陪读:一切为了孩子

  毛坦厂中学所在的毛坦厂镇地处六安市金安区,是大别山里一处多县交界的偏僻乡镇。这个镇因教而兴,随着毛中生源越来越多,陪读越来越多,这个小镇的房价也一路飙升,超过了六安市区。当地人说,镇里正在销售的高层楼盘售价已经超过5000元一个平方米。“跟着毛中赚大钱”、“考状元住桃李园”等售楼广告随处可见。据毛坦厂镇的不完全统计,当地陪读家长近万人,超过本镇人口的数倍。

  一年前,赵孟因为沉迷网络无心学习而高考落榜。作为家中的独子,父母对他期望很高,拐弯抹角找到“黄牛”花了两万元的中介费才获得到毛坦厂中学复读的机会,之后又缴了一万五千元的费用,才挤进了毛坦厂中学的补习中心。由于学校没有宿舍,赵孟父母又把赵孟的奶奶从老家接过来,在毛坦厂中学旁租了一间屋子陪读。

  “陪读就要搭上一个劳力,我来陪读就不耽误儿子媳妇打工赚钱。”赵孟的奶奶孙桂芬说,自己今年已经65岁了,儿子儿媳在外地服装厂打工,一年收入不过十多万元,除去吃喝全都供孙子上学花费了。“我们没啥别的指望,只要孙子能考上大学,一家人的罪就没白受。”

  在孙桂芬和孙子租住的这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屋内,除了两张用长凳支起的简易床、一个床头柜和一张方桌,没有任何家具,衣服、杂物都用纸箱收纳堆放着。在同一栋楼里,住着和孙桂芬一样的十多位陪读妈妈。他们都蜗居在用木板隔出的一间间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内,白天搭伴买菜,一起做饭,晚上聚在院子闲话,打发无聊的陪读时光。

  “我已经在这陪读了四年,差不多花了二十万了。”来自六安市金安区山里的汪 大文说,从高一开始她就带着儿子在毛坦厂中学旁租了一间房,开始了陪读生活。去年儿子高考落榜,不得已又在这继续复读了一年。“全家张嘴吃饭,全靠丈夫在上海做生意赚钱养活。今年再考不上就不读了,承受不起了。”汪大文说。

  应试自信中的危机感

  拼力应考的学生、舍家陪读的家长、全力以赴的老师,合力创造了毛坦厂中学的高考升学奇迹:本科达线率超过80%,超过安徽全省平均水平的两倍。毛坦厂镇也因此被视为应试教育的成功典范,不光来自安徽省的中考生或高考落榜生选择这里,甚至还有远自新疆、海南等地的异地考生前来借读。

  “现在是毛坦厂中学最好的时期。”面对毛坦厂中学今天的影响力,在该校工作近三十年的副校长李振华颇为自豪。他认为,只要国家有考试,学校就有应试,只不过毛坦厂中学将应试做到了极致,特别是为学生的家庭教育补位,为他们行为养成、学习习惯养成、生活习惯养成打下了良好基础,这样使应试学习事半功倍。

  但毛中的相关负责人也承认,一味瞄准应试也存在局限。比如虽然每年的高考本科上线率高,但考入一流名校的尖子生却很少。“北大好几年没有了,前年才出了个清华的。”刘洋说,“我们也在找出路。”

  现在毛坦厂中学也开始学一些城市重点中学,将高一高二的音体美课全部开齐,校园的一些社团活动也多了起来。学校渐渐发现,紧绷的弦稍微松一松,对学生的学习不是冲击,反而是种促进。

  除了教育认识上的回归,毛中的很多老师也从身处的学校发现了教育深层困惑。

  “某种程度上,毛坦厂中学的应试佳绩也是教育畸形发展的一种折射。”毛坦厂中学的一位老师毫不讳言,过分注重考分,拼命挤高考“独木桥”,这样的现实并没有改变。“说到底,还是我们没有太多上升通道,在现在情况下,大家只能走这个通道。”

  李振华说,虽然现在高考改革对职业教育越来越重视,但职业教育是否让人感知到被尊重?让人看到“上升的希望”?职业教育出来的技能人才是不是还会被当成“末流人才”?如果这些没有改变,那么最终大家还会被绑到高考的“战车”上,过度疲劳地应试,精英教育泛化的教育结构失衡仍将难以改变。

  “毛坦厂不是神话,也不应妖魔化,透过这里发现教育的困境和症结,才是最有意义的。”李振华说。

  面对毛坦厂中学的未来,几乎每一位接受采访的学校领导和老师都充满危机感。在他们看来,随着高考生源减少,复读生源也会随之减少。而未来新高考的过程评价,也将使补习复读的空间越来越窄,未来毛坦厂中学还能否续写“超级中学”的神话,将是一个问号。

  高考又要来了。这是对毛中学生的考验,同时也在考验着毛中。

  据《半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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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