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墨菲定律”,大意是:事情如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那次我住院期间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墨菲定律”的经典实例。 做手术遭遇意外 手术并不大,在体内植入一个手机大小的脉冲器,伤口拆线后若无炎症,即可出院。 术后返回病房,已是晚上8点,医疗仪器调试员随即跟进病房,他将程控感应头置于脉冲器植入部位,用体外程控仪开启脉冲器,这时意外发生了:植入的脉冲器刺激部位手脚颠倒,起先手术室用简易脉冲器测试时还相当完美,而植入体内的脉冲器品质更为先进,却不知何故竟然会出现如此大的偏差。半个多小时过去,任凭调试员使出浑身解数,依然如故。 之后十多天,医学博士和调试员每天轮流调试,医院甚至从上海请来华东地区技术最好的调试员,仍旧未果,气得神经外科主任在电话里对着厂商驻国内办事处负责人大声喊叫:“赶快请高级调试员来!不,找全国最好的调试员来!” 那些日子,每当夕阳西下暮色渐浓时,是我一天中最难熬的时段,常常长时间面对墙上的石英钟怔怔地发呆。因为植入的脉冲器属进口仪器,不在医保范围之内,我为筹借的巨额医疗费何时才能还清而发愁;为了这次手术,七十多岁的老母在家照顾我女儿的饮食起居,妻子请假与姐姐一起轮换陪护我,妹妹工作之余送饭送菜到病房,全家老少都忙得团团转,我的心里有太多亏欠;再想那脉冲器经过多次调试依旧无效,术前满腔的期望是否会成为泡影?太多的不顺心,太多的担忧,太多的烦恼,都在每一天的傍晚集中袭来。 熟悉的旋律传来 恰在此时,窗外总会有悠扬的二胡声飘进来,《涛声依旧》《驼铃》《一剪梅》《牡丹之歌》……一首首再熟悉不过的旋律,时重时轻,时急时缓,从病房仅能开启十多厘米的窗口钻进来,在十余平方米的斗室里萦绕回旋,久久不散。拉的都是些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曲子,我猜琴师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吧。 妻子从医院对面的“知味观”买小吃回来,告诉我说,马路对面每天傍晚拉二胡的卖艺人,是一个中年男子,戴着墨镜,看不清是否盲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很是斯文。他膝上搁一把二胡,面前放个扩音器,地上摊一张纸,用极工整的楷书写着“人生落魄,为您献艺”八个大字,围观的路人三三两两将零钱放到他面前的小盒内,每次看到小盒总是满满的…… 继植入脉冲器无效之后,我又患上了尿路感染,先是低烧不止,后又得了败血症。六月初大热天,盖上厚厚的毛毯还冷得直哆嗦,抖得床两边的护栏“嗒嗒”直响。寒颤过后,体温瞬间蹿到40℃。打退烧针、服退烧药、胳肢窝下夹两袋冰块,都难见显效。经医生会诊后,主治医师决定连续十五天用一种进口强力消炎药,一天三次,隔八小时打一袋吊针,半夜零点还要打一针。 当听琴成了习惯 那些天的傍晚,打完第二次吊针,是我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窗外的二胡声依旧断断续续飘进病房,熟悉的旋律,犹如一双温柔的小手,安抚着我伤痕累累、疲乏不堪的心灵。我总是期盼窗外的二胡声能持续久一些、再久一些。 高烧终于在多种特效药的合力围攻下消退了,却发现我的左腿肿得像天童寺的柱子,皮肤锃亮透明,颜色发青。经B超检查,医生诊断为静脉血栓。那天早上进来一个大眼睛护士,得知我的左腿有静脉血栓之后,再三嘱咐:不能下床,不能活动,左腿尽量抬高搁起来。而我不习惯总赖在床上,一天数次下床,好几次被那个护士发现,她急了,警告我:“你别小看静脉血栓,活动一多,血栓很容易脱落,顺着静脉血液回流到肺部或心脏去,严重时会危及生命。万不可轻视!” 脉冲器疗效不明,高烧消退后得了血栓,出院的日子遥遥无期,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甚至有些后悔这次手术的决定。还是每天的傍晚,二胡声声声入耳,余音袅袅,在病房里回绕往复。仿佛旧时知己,伴我左右,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知不觉间,我忘却了病痛和种种烦恼。琴声又似心理治疗师,轻轻柔柔掩饰掉我遍体鳞伤的过往,展现在眼前的,是明天的种种美好。 琴声陪伴中康复 手术后第22天,医院请来一位广州的高级技师,经过精心调试,植入脉冲器终于达到预期效果。而左腿的血栓,也在对症治疗与悉心护理下基本痊愈。 几乎天天傍晚响起的二胡声,不经意间镌刻在了我的脑海深处,成为这次意外不断的住院生活一抹难得的亮色。卖艺人的无心之举,舒缓了我紧绷的神经,如泣如诉、如痴如醉的二胡声,伴我度过了一个多月最难熬的时光。出院前一天的傍晚,妻子外出为我买杭州风味小吃“片儿川”,我从记事本的夹层里抽出一张崭新的10元纸币,特意嘱咐她放到那个卖艺人面前的小盒里,聊表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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