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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天寿《花鸟》 |
今年,是潘天寿先生(1897—1971)诞辰120周年。 他是上世纪与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齐名的“四大家”之一。 他创办了中国第一个中国画系。 还倡办了中国第一个书法篆刻专业。 他就是宁海人潘天寿。 潘天寿,原名天谨,乳名守权,后改天寿,号阿寿。别署懒秃、朽居士、懒道人、懒头陀等等。 荒山乱石,幽草闲花,这些简单平凡的事物,经他妙笔一挥,都能成传世佳作。 他曾作过的诗句“不雕全朽质,借懒得天真”,正是他的人生写照。 不迎合世俗,内心独守天真,作画与为人,皆是天然去雕饰。 一幅插图 冠庄,是宁海城关出北门的第一个大村,1897年3月14日,潘天寿就出生于此。 父亲潘秉璋是全村唯一的秀才,他知书达理,乐于施舍,深受村民爱戴,被推选为乡长。 他还写得一手好字,逢年过节或是婚丧嫁娶,总要为乡亲们写对联横额。 母亲周氏天资聪颖,裁衣绣花,自描自绘,高人一筹。 她曾给予潘天寿最初的色彩启蒙:“红配绿,花簇簇;青间紫,不如死;粉笼黄,胜增光;白比黑,分明极。” 如果说潘天寿日后对书法的造诣来源于父亲的基因,那么,他的绘画天赋更多来自母亲。 然而,母亲在生他弟弟时得了产后褥,不久便告别人世。父亲先后续弦黄氏、杨氏,均先后病故。 原本殷实的家庭,渐渐家道中落。接二连三的家庭变故,使潘天寿幼小的心灵蒙上了尘埃,从此他变得十分内向寡言。 7岁那年,潘天寿被父亲送进了私塾。他对背书写字感到腻烦,喜欢在纸片上画小人来消遣。 他爱临摹《水浒传》《三国演义》等小说的插图,祠堂、寺庙门窗上的山水花鸟,他也一一记在心里并描摹。 他的绘画才能,在同学中间出了名,他也乐得把自己画的纸片分送给大家。 有一天,教书先生发现,一个学生在上课时偷看《三国演义》的插图。 先生手握戒尺准备打下去:“是你拿来的?” 那个学生恐惧地摇头。 潘天寿站了出来:“是我画的。” 蚕茧作画 先生不敢想象,这幅栩栩如生的插图,竟会出自一个孩童之手。 他用戒尺狠狠地打了潘天寿的手心,并罚他站一个时辰,一面摇头叹息:“唉,画事有何出息,此乃匠人所为。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矣。” 潘天寿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从14岁起,就下决心要做一个中国画家。 他在宁海读高小时,有一次上数理课,他实在熬不住,便悄悄画了起来。 先生大发雷霆,当场没收了他的画笔。没了画笔,可还是想画画怎么办? 他找来一个蚕茧,剪去一端,套在手指上,蘸墨作画。但是蚕茧毕竟有些束缚,他索性用手指勾勒,用手掌揉擦。 临时起意用手指作画,竟营造出一种画笔所不能表现的意趣。 后来他结识了擅长指墨画的老艺人严远轩,才知道用手指作画古已有之。 潘天寿到城里读书后,增长了不少见识,还买到了《芥子园画谱》,他这才知道画的范围很广,分科很杂,并且逐渐懂得了诗文、书法、金石以及画史、画理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弘一法师 上世纪20年代,潘天寿考取了浙江第一师范学校。这所学校曾走出过一大批名人:徐志摩、郁达夫、丰子恺、柔石、吴梦非…… 这并不是一所艺术类学校,却在时任校长经亨颐的提议下,主张“以美育完成其道德”,最看重国画与音乐两科。 比潘天寿高一级的丰子恺曾这样回忆这所学校:“下午四时以后,满校都是琴声,图画教室里不断有人在练习石膏模型木炭画,光景宛如一所艺术专科学校。” 经亨颐担任校长后,还亲自聘请一同留日的同学李叔同任教国画与音乐。李叔同是中国第一个出国学习西洋画的留学生,并受到印象派绘画的影响。 李叔同来了之后,这所学校的艺术氛围更是浓厚。当时任教国文的夏丏尊曾这样评价李叔同:“他所懂得的不仅是国画、音乐。他的诗文比国文先生的更好,他的书法比习字先生的更好,他的英文比英文先生的更好……这好比一尊佛像,有后光,故能令人敬仰。” 李叔同还首次试行裸体模特作素描教学,以半裸的男人体和全裸男童为模特,这在中国是首创。 潘天寿在这样的学校里念书,自然受到浓厚的艺术熏陶,但他并不拘泥于老师所教的一切,仍旧依着自己的性子作画。 有一次,李叔同要求学生对着一片枫树叶子画素描。 其他同学的素描用笔细腻,明暗线条井然,只有潘天寿的画,用笔粗糙,明暗层次又很少。李叔同给他打了60分。 潘天寿不喜欢西洋画的画法,他觉得慢慢改,细细擦,即使画准了意思也不大。 他喜欢李叔同的金石书法,圆润浑厚,别具汉魏六朝气息。因此他总是向李叔同请教中国书画,李叔同也理解他不喜欢西画,师生二人相处得很愉快。 李叔同对潘天寿的影响很大,潘天寿成名后仍记得李先生说过的“应使文艺以人传,不可人以文艺传”,并以此化为他自己的艺术理念:“古之画人,好养清高旷达之气,为求心境之静远澄澈,精神之自由独立,而弃绝权势利禄之累,啸傲空山野水之间,以全其人格也。” 1918年,李叔同出家,成为弘一法师。潘天寿对此事大为震动,他也曾因此动过出家的念头。 潘天寿曾说:“我以前曾经想出家当和尚,以求画格高超,能够达到上乘。弘一法师对我说:‘尘世多烦恼,有斗争,出家人之间的斗争、烦恼,并不比尘世少。’我听了这番话,就打消了出家的念头。” 浸淫海派 1923年初,潘天寿来到上海。他最初任教的是民国女子工校,后来经诸闻韵介绍,到了上海美专,一开始只是抄写讲义,接着任教国画实习课。 上海美专在筹办之初,专职的中国画教师仅诸闻韵与潘天寿二人,他们二人也成了全国第一个中国画系的创办者。 潘天寿在上海期间,还近水楼台,登门拜访了钦慕已久的海派泰斗、当时已年届八十的吴昌硕。 那天,潘天寿用蓝印花布包裹着自己的画,虔诚地向他求教。 吴昌硕对每一张画,都凝神良久:“好!画得好,格调不低,落笔不凡。阿寿,你画得蛮好,有自己的面貌,不简单。” 这一天,潘天寿离去后,吴昌硕对着潘天寿的一幅画出神,愈看愈觉得高雅不俗。 他还把自己的弟子叫到身边,指着画说:“你们的画与我的画面貌都一样,要有另外一个面貌才好。你们看阿寿的画,就有他自己的面貌,又没有俗气,你们要知道,学我即使学得一模一样,也是劳而无功,你们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走出自己的路来,将来才能在画坛上有一席之地。” 吴昌硕还特意为潘天寿写了一副对联,派人送到他那里: 天惊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入诗。 潘天寿收到这副对联,有些受宠若惊,他觉得“受不起”,又感觉“郑重而可宝贵”。 从此,潘天寿就成了吴昌硕家的常客,吴昌硕与他成了忘年交,而且总爱称呼他为“阿寿”。 那一年,潘天寿26岁。 也是那一年,潘天寿将自己的原名“天授”改为“天寿”。 与吴昌硕接近后,潘天寿的画风也从恣意挥洒转向了深邃蕴藉。 他将自己画中的“野”气与吴昌硕的“豪”气相结合,大气磅礴,气象峥嵘。 潘天寿先生曾为徐渭作过一首七绝,亦可以从中窥出他所推崇的书画精神: 草草文章偏绝古,披离书画更精神。 如椽大笔淋漓在,三百年中第一人。 “文革”时,潘天寿被押往家乡游斗,极其悲愤,在一张香烟壳纸上写下人生最后一首诗:“莫嫌笼絷窄,心如天地宽。是非在罗织,自古有沉冤。” 潘天寿逝世后,家属按照他的遗愿,把他一生留存的书画作品全部捐献给了文化部。文化部发给家属几十万元奖金,家属又把这些奖金设立了潘天寿基金,用于奖掖优秀人才和开展学术活动。 记者 陈也喆 参考文献: 卢炘《大笔淋漓——潘天寿传》 杭州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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