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学书先生讲述朱复戡往事。通讯员 史久阳 摄 |
|
朱复戡先生像。 |
|
“梅墟草堂”印,朱复戡作于1922年。 |
鄞州,金石名家辈出,赵叔孺、马衡、沙孟海、朱复戡……无一不是影响上世纪中国印坛的大家。近日,朱复戡先生入室弟子侯学书师生篆刻展在李元摄影艺术馆展出。年过花甲的侯学书先生深情回忆起朱复戡生前往事,并亲自前往梅墟寻找恩师幼年遗踪,抚今追昔,一代印学大师的音容笑貌渐渐浮现。 【 吴昌硕的“小畏友” 】 朱复戡祖籍鄞县梅墟镇徐家洼村,其先祖在清乾隆年间迁居于此。如今,朱家老宅已不见踪迹,但在清朝末年,朱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朱复戡的父亲叫朱节镛,少年时公子习气重,在外欠下巨债,连夜逃往上海。在上海,朱节镛竟然发展得不错,做过报馆编辑,创立“南洋广告公司”,闯出了一番天地。 1902年9月30日,儿子朱复戡出生。他本名朱义方,字伯行,号静龛。40岁后更名朱起,改号复戡。 在上海,朱复戡是少年成名的神童天才。七岁那年的小年夜,他跟父亲到上海当时最大的裱画店怡春堂笺扇庄买春联。朱复戡看着大人寒暄不止,顿感无聊,就在前堂案上的梅红纸上写起了大字,“民安国泰,人寿年丰”“一元复始,万象回春”,写了20多副。等到老板和父亲发现,大吃一惊。父亲呵斥儿子不懂事,可怡春堂老板王恒章却细细端详起了朱复戡的字,认真要求他再写几副。 大年初七,怡春堂的伙计来到朱家,客客气气送上大洋两块五角,说那些春联都已经被卖掉了,同时带来一卷名贵的雨雪洒金珊瑚笺,说是王老板请朱公子写对联,每对两块大洋,落款要写“七龄童子朱义方”。当时,65岁印学名宿吴昌硕的对联润格也仅为四元。 从此,朱复戡在海上声名鹊起,成为众人追捧的神童。吴昌硕也听说了他的名字,称他“小畏友”。 【 跟张美翊“进修” 】 “关于张美翊,今天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侯学书说,这是上世纪初一位很有名望的宁波人,与陈屺怀、冯君木并称“浙江三杰”。张美翊比另外两位大十几岁,被称为“三杰”之首。 张美翊原是浙江宁绍台道台薛福成的学生、幕僚,而薛福成是曾国藩的幕僚。张美翊功名不高,但他的建议往往能上达中枢。 20世纪初,张美翊长期居住在宁绍台道台衙门,即今宁波中山公园内的“后乐园”里,经常举办文人雅集。当时十几二十岁的沙孟海、朱复戡都曾是张美翊的学生。“沙老主要跟张美翊、冯君木,朱复戡主要跟张美翊。沙老和朱老一辈子交好,也有‘同门’的关系。”侯学书说,“张美翊爱惜朱复戡的才华,还把外孙女陈纫梅嫁给了他。张美翊晚年,实际以朱复戡为第一助手。” 张美翊是个大书法家,他不仅指导朱复戡写字,还教导怎样做人、读书、交友。眼下,侯学书正根据朱老留下的资料,准备出版一本30万字的《张美翊手札考释注评》,其中有张美翊给朱复戡的百余封信,有给沙孟海的几十封信,还有给其他人的一些信。“这本书出版后,信息量会是爆炸性的,很多人不知道的或者搞错的事情都会有新发现。” 因为朱复戡名气大,时常有人上门求字。1913年,12岁的朱复戡曾为宁波阿育王寺题写“大雄宝殿”横匾,可惜此匾在浩劫中被毁,直到1986年,方丈统一法师获悉当年书匾的神童尚在人间,特请朱复戡旧地重游,再书横匾。当朱复戡到达宁波时,阿育王寺破例开放大门迎接,于是他重书“大雄宝殿”“法相庄严”两块匾额。 习字的同时,朱复戡也在吴昌硕等人的指导下学习治印。“上世纪20年代初,商务印书馆出版《当代名家印谱丛书》,第一本是《吴昌硕印集》,第二本就是朱义方的《静龛印集》。一个人在20岁左右就以篆刻与海派巨擘相提并论,可见他的功力。”另外,“朱老小时候长得很漂亮,这也是很多人找他的一个原因。”侯学书笑着说。 【 与沙孟海的友谊 】 上世纪,沙孟海与朱复戡延续近一个甲子的友谊堪称佳话。沙老晚年,有一段“寻找朱复戡”的传奇经历,侯学书作为亲历者,向记者还原了这段故事。 沙孟海与朱复戡都是鄞县人,年龄相仿,沙老比朱老大两岁。“1922年前后他们都生活在上海,关系非常好,沙老的日记里多次提到朱老。”然而战火硝烟让两人几经离散。 解放后,朱复戡应邀北上山东任教。上世纪50年代中至80年代初的近30年间,他一直寓居泰安,但少有人知。70年代,沙老为寻找朱老,写了很多信,“当时朱老没有地址,只有‘泰安革委会生产指挥部转’这样的地址,以至于沙老给朱老的好多信都收不到。”侯学书说,直到1977年上半年,浙江美院师生到泰山写生,才间接找到了朱复戡。 “文革”期间,朱老居住在泰安政协后门小屋,约8平方米大小,阴沟环绕,臭水肆虐。但朱复戡心态乐观,说自己是“临沟看泻瀑,倚枕听鸣湍”。只可惜他床下大量如张静江、罗振玉的书画,经水一泡,烂得千疮百孔。 侯学书是从70年代开始跟随朱复戡学字刻印的。“朱老那时条件很不好,但对艺术仍然很坚持,夜里工作到很晚,写字、篆刻、画画、写文章,不曾停笔。即使在逆境下,他的艺术还是被很多人肯定。朱老搬家时,从地下挖出一大坛子的印石,都是欠别人的没有刻过的印章。” 沙孟海与朱复戡自20年代一别,其时已有半世纪未曾谋面,美院学生找到朱老,告诉他,沙老一直在寻找他。得到沙老地址,朱复戡当即去函,不久就得到了沙老回信。 1979年,沙孟海任西泠印社社长,想要联系出版朱复戡印集。“朱老就派我拿着自己的信上沙老家去。”侯学书说,“那时我才22岁,但沙老很郑重地向人介绍我说‘这是朱复戡先生派来的侯先生’,那些大人都向我鞠躬……”同是那一年,沙老终于把朱老请回杭州。于是,朱复戡就成了西泠印社的会员兼理事。“他们两个人私下关系非常要好,我们在朱老面前说沙老半个字不好,朱老都不愿意。” 事实上,沙孟海和朱复戡的字风格很不相同,侯学书专门指导学生写过一篇论文,比较两人的风格。“朱复戡的艺术要求可用四字概述:古、厚、秀、挺。篆刻要有古意,不要太现代,要厚重,不单薄,要秀气、挺拔,要有阳刚之气。多读些古书,气息才会古,书读得多,作品才会厚重,不轻飘。”侯学书继承了朱复戡的书学理念,他说,“书法不仅仅是临摹临摹再临摹,还包括对碑帖学、金石学、古文字学的种种研究。学者不一定是书法家,但真正的书法家必定是学者。” 此次来甬“寻根”,侯学书很希望有条件的话,鄞州能成立朱复戡的研究社团或机构,将朱老治学治艺的精神传承发扬。他说:“朱老的作品主要留在三处。山东济宁博物馆内有个朱复戡艺术馆,收藏了朱老在山东时的一部分作品,是朱老去世后,家属捐献的;另一部分在朱复戡的最后一任妻子徐葳处,以朱老从山东回上海之后的晚年创作为主;还有一部分在我这里。走近他、传承他、发扬他,是我们作为朱门弟子的责任。”记者 顾嘉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