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情感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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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5月21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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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五角钱纸币

    慈祥的父亲

    在我的印象中,五角钱纸币总是紫色的,只是图案有所变化。从最初的水电站图案、纺织女工图案,再到后来的少数民族图案,都是一样的紫色。

    如今,市面上已经很少看到五角钱的纸币了。每次找零钱的时候,看到五角钱的纸币,总要愣上一阵,父亲当年给我钱时的情景,便会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然后,关于父亲的一切,便会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幕幕呈现。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大字不识一个。他长方脸,身材高瘦,可惜那时候家里穷,一张照片也没拍过,但是父亲的形象始终镌刻在我的心里。

    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富农家当长工。外婆看上父亲的勤劳能干,便招他做女婿。

    为了贴补家用,他婚后继续给别人家当长工。从我记事起,就很少见到父亲。父亲只在过年才回家住上几天,正月初五又要上工了。

    经过多年长工的历练,无论犁田、耙田、拔秧、插秧,还是耘苗、割稻、掼稻,父亲都是行家里手。

    解放了,家里分到几亩田,父亲仍是一天到晚在自家田里干活。他就这样劳作了一辈子。

    我上小学了,学校在隔壁村,比较远,要走一个多小时,中间还要摆渡过一条河。我平时都是赤脚上学,只有冬天才穿鞋。下雨时,也没有伞,只用旧衣服兜一下头。田间小路泥泞湿滑,滑倒摔跤是常有的事。

    每逢下雨下雪,父亲总是不放心,只要农事稍有得空,他就背着我去上学。

    农村的孩子总是要帮着父母干活。父亲体谅我读书辛苦,给我的活比较轻。我家承包生产队一头水牛的喂养,我干的活就是看牛。这个活很轻松,只要早上上学前、下午放学后,牵着牛在荒地或田埂上吃草就行了。

    教会我技能

    父亲还教我摇船。在旧时的江南水乡,这是必备的技能,犹如今天在城市里学会开车一样。所以,父亲很早就开始教我学摇船。

    他曾告诉我,摇船要根据水流和风向调整船的航向,而船的航向,要靠推艄和扳艄来控制。风大浪急时,要特别注意右手压住橹,否则有可能船翻人亡。

    我读高二那年,母亲生病,我就顶替她去摇摆渡船。摇了一星期,累得精疲力尽,但摇船的技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大半辈子过去了,偶尔回乡,见到摇橹的船,我就会跃跃欲试,想要一展身手。摇船的时候,也总会想起父亲。

    有一阵子,我喜欢上了刻章,还偷偷到镇上的刻章店学艺。父亲知道后很支持我,给我钱,让我去买刻刀,还帮我搜集那些废弃的麻将牌,作为印章的材料。

    我学成之后,先给父亲刻了一枚,父亲高兴得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后来村里人都知道了,纷纷叫我刻章。就这样,我陆续为村里人刻了四五十枚章。直到现在,有些人家里还留着我当年刻的章。

    “大跃进”时期,大力兴修水利,父亲被派往水利工地。

    父亲为人忠厚老实,干活从来不偷懒。挖泥、挑泥,他净挑最重的活干。他吃住在工地,夜以继日,挑灯夜战,很少回家。

    由于过度劳累,父亲病倒了,只好回家养病。因为实在没有钱,也没去医院,不知道究竟得了什么病。

    那时候正值大饥荒,粮食空前紧张,家里人想方设法用瓜果蔬菜代替粮食,才能勉强维持生命。

    吃不饱,又没钱治病,父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人生的遗憾

    那年,我放假回家见到父亲,他已经骨瘦如柴,整天卧病在床。原本就少言寡语的他,话更少了,即便说话,也是气若游丝。

    我要上学去了,临走时,向父亲告别。他执意要坐起来,送我到厢屋门口。父亲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仅有的紫色五角钱纸币给我。

    我说我不要,他还是硬塞给我,两眼望着我,深情地说:“拿着吧,你在外面读书用得到。”那时候的五毛钱,可以解决好多顿饭。

    我望着父亲,他的脸庞消瘦苍白,眼神无光,有气无力地倚着门框,喘着粗气。我不由得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返校以后,我忙着考试。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突然接到哥哥的电报,上面的字触目惊心:父亡速归。

    于是,我先乘汽车,再乘夜班轮船日夜兼程地往家赶。等我到家时,父亲已静静地躺在厢屋的门板上,撒手人寰。

    我扔下手中的东西,一个箭步扑向父亲的遗体,嚎啕大哭。

    我才离开几天啊,竟然与父亲阴阳两隔。而那张五毛钱的纸币,竟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父亲去世后不久,我考上了大学。我多么希望能够亲口跟父亲说,我没有辜负他的遗愿。后来,我大学毕业,工作了,有钱了,能过上好日子了,父亲却永远看不到,也享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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