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福琼像

罗伯特·福琼素描《天童山轿》

    几个世纪以来，清王朝在对欧洲贸易中一直存在较大的顺差。中国外销的主要商品茶叶，源源不断地给国家输送着利润。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英帝国一方面想通过鸦片打垮中国人斗志，另一方面在改变对华贸易逆差上动足脑筋。

    受英国皇家园艺协会以及东印度公司派遣，英国植物学家罗伯特·福琼在1843-1860年间四次来华研究茶叶，伺机引种。他从浙江舟山、宁波，安徽休宁，福建武夷山盗采的茶树和茶籽，最终在印度大吉岭地区培育成功。

    1890年，印度茶叶占据了英国国内市场的90%，中国茶在世界的垄断地位彻底被打破。罗伯特·福琼被后人称作“改变世界的超级茶叶盗贼”，是“植物猎人”、小偷、间谍。而当他最初踏上中国土地时，只是一个对东方充满好奇的青年。

    宁波初印象

    1842年，中英签署《南京条约》，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口通商。罗伯特·福琼的第一次中国之旅，即是由南到北走访了这些城市。

    福琼是鸦片战争后最早来到宁波的“探险者”之一。1843年秋，31岁的福琼第一次到访宁波时，宁波的第一任英国领事罗伯聃甚至还未上任。他不得不自己解决衣食住行，与城中各色人等有了直接接触。

    他对宁波的最初印象是这样的：“宁波是个大城市，它坐落在舟山群岛西面的大陆上，居民约有38万。宁波离海有12英里左右，两条清溪在这儿相汇，汇成一条大江，大货船和帆船可以在这条著名的江上航行。这两条清溪，一条从西而来，一条从南而来，在宁波会合，南来的溪水上建有一座船桥，方便对岸郊区的人们过河。”

    显而易见，福琼描绘的是三江口。“大江”即甬江，“两条清溪”是姚江和奉化江，“船桥”即灵桥的前身东津浮桥。穿过高高的城墙和壁垒，福琼看到了“两三条很好的街道”，邂逅了“天风塔”（实为天封塔）。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传说，他臆测“天风”的意思是“塔顶处天边吹来的风”，进行了一番想象。

    当时宁波已有外国人出没了，他们被称为“红毛精”。福琼被路边懂一点英语的青年指引着，找到了一位在城中行医的美国传教士。对方穿着中国服装，留着辫子，戴一顶苦力帽子，奇怪的样子把福琼逗乐了。

    福琼来华的目的是研究植物，他在笔记里记录下了很多风土人情。在宁波，福琼第一次进入中国的冬天，他说自己体验到了“英国从未有过的寒冷”，池塘、运河里都结着厚厚的冰。为了暖和身体，他经常去主街溜达，留下对城市贸易状况的最初印象。

    商店和冰库

    冬天，宁波街上生意最好的是成衣店和皮货店。福琼带着优越感嘲笑说宁波人只知道一层层地穿衣服，却不知在屋内点火炉取暖。他逛了很多丝绸店和五金店，说“这些刺绣比广东市场上的绣品要精致得多、昂贵得多”，还发现宁波街上有很多玉器和古玩店。

    福琼认为宁波最独特的地方在于有“家具一条街”。“街上摆着床、椅子、桌子、盥洗盆、柜子、衣橱等，这些东西在造型上很有中国特点，精心嵌入各种木料、象牙……奇怪的是，好像只有宁波出产这些家具，在另外四个通商口岸都见不到它们的身影。当然，这些昂贵的家具，也只有那些有钱人才用得起”。这应该是外国人对于宁式家具“骨木镶嵌”风格较早的体会了。

    作为一个植物学家，福琼没忘记老本行。他被引荐到多位宁波官员家中，参观他们的花园。在他眼中，宁波官员都很热情，兴致勃勃地为他介绍花园的巧构，但福琼还是对特殊的植物品种比较感兴趣。官员常把一些盆景作为礼物送给福琼，但他显然志不在此。

    比起官员府邸，更让福琼感兴趣的是当时遍布甬江两岸的大大小小的草房。经过打听，得知是冰库，专门给鱼类提供保鲜冰块。“他们在冰库周围留下一块与河道相通的平地，冬天来之前，在平地蓄水，水结成冰后，就可以给冰库提供充足的冰块。春天，则翻耕这块平地，种上水稻，冰库下面排出来的水正好给秧苗提供所需。冰库存满冰块时，用厚厚的稻草把冰块仔细覆盖好，用土坯和石头砌起来的墙遮挡阳光”。福琼惊讶于这样一个简单的构造竟然能储放冰块达一年半甚至更久，很快，他把这个发现写成报告，并附上素描，在英国杂志上发表。

    天童寺与茶园

    不管福琼本人愿不愿意承认，访茶与“盗茶”是他多次来中国的主要目的。1844年5月，福琼与上任不久的宁波英国领事罗伯聃，以及马礼逊、辛卡莱两人一道启程寻访宁波周边的绿茶基地。“我们得知，在这篇绿茶产地的中心，有一座很大很有名的寺庙——天童寺，离宁波大概有20英里的距离，旅行期间，我们可以在这个寺庙落脚歇息”。

    一行人沿着运河直达山脚，剩下的路程他们坐两人抬的山轿上山，福琼给这种轿子也画了一幅素描。“天童寺坐落在群山之间，下临山谷。山谷中土地肥沃，在山泉滋养下，出产品质上佳的稻米。两侧山地更为肥沃，在山坡的低地上，散布着很多深绿叶子的茶林”。

    在参观了茶园及茶叶的制作过程后，同伴们都回宁波了，福琼一个人在天童寺住了下来。他早出晚归，带着“采集来的植物”和捕获的一些鸟类。知道寺里来了外国人，和尚和村民从四面八方赶来，福琼觉得自己就像“一头野生动物”一样被观赏。在夜晚的天童，听着梵音声声，独处异乡的福琼脑中生出莫名情愫，这也成为他一生中难忘的经历。

    因为与几任宁波英国领事的关系都不错，福琼经常把领事馆当做自己的临时仓库，用于存放收集来的“植物”。他对天童寺印象不错，数年后曾再次到访，并在途中加入了一次猎人们的捕猎行动。

    在看过多地的茶树和茶籽后，福琼这样评价：“宁波附近的各个产茶区，出产适合中国人饮用的优质茶叶，但这些茶叶却不是很适合外国市场。”在福琼盗采至印度的茶种中，携带了不少宁波周边的茶树与种子，但相比来说，他更看重从无外国人涉足的徽州和武夷产区的种子。

    再访宁波

    1848年秋，罗伯特·福琼二次来华。他先到了上海，再沿着浙东运河一路南下，途经杭州、淳安，转道徽州、休宁，然后来到绍兴、宁波。

    在上虞百官镇，福琼租了一艘船载他到宁波，费用是3块钱。船只乘夜沿姚江而行，福琼记得沿途翻越了两处河埭，相当于水闸。“我们的船通过一道斜坡被绞盘拖到河埭上。通过这种方式，船可以从水位较高的河面转到水位较低的河面上，反之亦然。这种方式在中国很普遍，当我们的船在灯笼照耀下，顺着斜坡迅速滑下去的时候，对于一个从来没经历过类似场景的人——比如我来说，其效果就显得非常奇特了”。

    这个晚上，船只经过了一个大市镇余姚。次日，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条“又宽又美”的江面上。两岸属丘陵地带，山坡上的坟墓越来越多，“这清楚表明，我们正接近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城市”。

    当古老的宁波城和那些宝塔、寺庙以及城楼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这些景致就如同熟悉的老朋友一样，欢迎我的归来。在经过一段漫长而又危险，但很多方面又让人高兴的旅程之后，这些多年前就很熟悉的景致，让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因为熟悉这座城市，福琼长期把宁波作为“根据地”，他雇了一些中国人四处采集茶树，宁波、舟山、湖州和松萝山的绿茶，以及武夷山的红茶，无数茶树幼苗和种子被带到宁波，再运至远洋。福琼用了三年时间秘密地完成了这些任务。

    记者 顾嘉懿 

    参考书目

    罗伯特·福琼《两访中国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