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31日，浙江省民间艺术研究会评弹分会成立七周年演出在宁波民乐书场举行，一段由宁波评弹票友程浦先和郑涛合作的弹词开篇《剑阁闻铃》技惊四座，“峨眉山下少人经，苦雨凄风扑面迎。逍遥马坐唐天子，龙泪纷纷泣玉人……”一时间，举座之人仿佛都“梦回唐朝”。 宁波，是苏州评弹在浙江地区最靠南的码头。评弹虽属“外来艺术”，却在本地有一批忠实的追随者。在没有专业团体的情况下，有些票友自学弹唱，亦成气候。1990年4月，经张先华、曹岳祥、钱元明等人发起，在宁波成立了唯一一个评弹票房。从最早的“红宝评弹联谊会”到“江北文化馆业余评弹队”再到今天的联谊评弹票房，经历27个年头，不曾间断，可算宁波最“长寿”的曲艺票房了。 正所谓“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曾经红极一时的联谊票房如今正面临着成员老龄化的窘境。老人们授艺无门，后继乏人，评弹在宁波，还能弹奏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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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宝书场曾经场面很大

    周日早上，走进京华苑小区活动室，袅袅苏音扑面而来。十余位老人围坐在一起，将随身的琵琶、三弦放在面前，泡一杯茶，漫说闲话。兴致来了，咿咿呀呀弹上一曲，继而探讨咬字、用腔，认真得像少年。琴音甫落，窗外绿影摇曳，不知今夕何夕。这是宁波评弹票房每周的固定活动。

    今年74岁的曹岳祥是评弹票房的元老，从小喜欢听书。俗话说“听书长智，看戏乱心”，小时候，曹岳祥觉得说书先生是天底下最有智慧的人，多少人生哲理得自其中。

    曹岳祥也是宁波书场兴衰起落的见证者。解放初期，宁波书场一片繁荣，有点名气的书场有二三十家。曹岳祥常去红宝书场，最初在江北岸外滩，后来迁到中山东路与苍水街之间碶闸街延伸段上的老佰利教堂，有300多个座位，场面很大。一时江浙沪的评弹名家纷至沓来，杨调、张调、蒋调都有得听，还有徐丽仙和朱慧珍、朱慧琴姐妹搭档，均为一时之选。但到上世纪80年代末，书场开始走下坡路，至90年代宣告倒闭。

    也在这时，一位叫张先华的红宝书场经理跟曹岳祥、钱元明等五六个爱好者一起成立了“红宝评弹联谊会”，把宁波会唱评弹的人聚在一起，为评弹在宁波留下了余脉。然而不久，张先华早逝，全靠曹岳祥和朋友们把票房维系到今。

    曹岳祥以前做过宁波京剧团的司鼓，擅长学唱张调，咬字遒劲，有点像京剧里的裘派大花脸。他的《迷功名》是一绝，唱一个履试不中的老书生：“我是五十年来守寒窗，朝朝夜夜读文章。三更半夜还勿睏，未到天明我已起床。我是忙来忙去忙点啥？我是为功名哪怕视茫茫，哪怕发苍苍，哪怕齿牙动摇脸枯黄，哪怕少年变作个白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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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波评弹票房是浙江主要支会

    在成立的27个年头里，宁波评弹票房多次与上海、苏州、无锡、杭州、嘉兴、平湖等周边地区的票友交流演出，深受好评。2010年浙江省民间艺术研究会评弹分会在杭州成立，宁波联谊评弹票房是主要支会，曹岳祥会长又被推选为省分会的副会长，足见宁波票房在浙的地位。

    “宁波评弹票房的水平，在‘两省一市’（江浙沪）是不逊色的，可独当一面”。票房水平的整体稳固和提高与一位叫程浦先的老人分不开。

    程浦先，79岁，今年是他“从艺”整60年。作为宁波评弹票房的艺术指导，程浦先擅长学唱严调、蒋调、杨调，代表作品有严调《密室相会》、蒋调《庵堂认母》、蒋陈调《厅堂夺子》等。老人学过京剧，声音洪亮，晚年虽有视力障碍，对评弹艺术孜孜以求，不断提高说、表功力，很受尊敬。他不仅熟悉各种流派，还擅长各种流派的器乐伴奏，无私传授技艺，是宁波票房的艺术灵魂。

    程浦先原是江苏常州人，年少时是上海滩上的“公子哥儿”，喜欢泡书场。1957~1959年间跟在上海戏校评弹班任教的蒋月泉、杨振雄等关系都不错，自己也喜欢弹唱，1965年来了宁波。

    当时正是“文革”前夕，评弹也受打击。直到“四人帮”被打倒，他才登台唱了一次《一粒米》。退休前，程浦先的本职工作是亚洲华园宾馆总经理，有次电视台拍纪录片，称他是“会唱评弹的总经理”。

    因为功底扎实，演唱水平高，程浦先常在苏州、无锡、嘉兴、平湖登台演出，有票友慕名上门求教，程浦先总是耐心教导。“现在整个曲艺在走下坡路，宁波只剩一个民乐书场也摇摇欲坠。票友能坚持下来是不容易的”。他觉得评弹最难的是边弹边唱，要会乐器。此外，方言和口技也是基本功，“好角得要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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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随者中有不少女性和“奇人”

    宁波评弹票房也有多位女性追随者。

    今年78岁的平佩贞是苏州人。小时候，家门正对着苏州评弹团的后门，耳濡目染，将评弹的美好深种于心。后来，无论是去复旦大学物理系念原子能，去北京工作，还是晚年迁居宁波，蒋月泉、朱素珍们的录音带她从未离身。平佩贞有一头花白的卷发，衣容整齐精致，开口就是纯正的苏音。她喜欢唱蒋调的《王贵与李香香》《宫怨》，还有薛调的《痛责方卿》，“想你是赫赫天官佳公子，乃是堂堂宰相的旧王孙。荫下幼年曾富贵，怀中提抱掌中珍……”

    章满芬，今年79岁，海宁籍，生在江苏宜兴。小时候常跟姑父姑母去海宁的书场听书，上世纪60年代来甬。2003年，在海曙公园碰到当时在那“活动”的宁波评弹票房，终于找到了组织，65岁开始学琵琶。章满芬很喜欢笑，她说，自己最懒了，常被程老批评，但她就喜欢听评弹，觉得评弹的婉转迂回，和越剧的“直白”很不同。在今年5月31日的演出中，她来了一段丽调《小飞娥自叹》，“我与保安哥哥情意好，我与他藕断丝连两情浓，小方戒指表私衷……”

    还有喜欢丽调的樊帼英，擅长丽调《情探》《新木兰辞》《黛玉焚稿》，有“宁波徐丽仙”之美称。

    在宁波评弹票房，还藏着一些“奇人”。擅长薛调的朱原卿是近代上海工商界领袖朱葆三的曾孙，喜欢唱《秋江送别》《诸葛亮》《紫鹃夜叹》；钱元明是四明南词传人，擅长弹唱蒋调《宝玉夜探》《刀会》等。还有喜欢蒋调《拾画》《赏荷》《王十朋参相》的周耀庭，以及刘德民、吴国强、聂建中等人，每个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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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亟待有心人共同传习

    难以否认，随着人们欣赏习惯的变迁，苏州评弹在宁波已经成为一种夕阳艺术。宁波评弹票房不断遇到成员老龄化的问题。所有的骨干，除了42岁的常务副会长郑涛，年龄都在70岁以上，有不少会员已在过去的几年里相继故去。

    曲艺中，苏州评弹的地位比较像戏曲里的京昆，有一定欣赏门槛。宁波喜欢听评弹的人不少，但愿意深入接触的不多，毕竟“会听”和“会唱”还是两码事。

    多数票友属于“听而优则唱”，自学模仿起家，门道渐悟。虽说自娱自乐，但各地票房往往高人辈出，乃因其好浸淫、多钻研之故。有时候，哪怕是专业评弹演员也不免要向资深票友请教。

    5月31日，浙江省评弹票友在宁波汇演，湖州、嘉兴、杭州评弹界人士齐聚。杭州还专门包了一辆大巴来观摩。除了带来各自代表作外，宁波评弹票房的程浦先和郑涛演唱一曲杨调和蒋调合作的《剑阁闻铃》，让人倍感新鲜。杨振雄、杨振言兄弟的“杨调”和蒋月泉“蒋调”的《剑阁闻铃》各自有名，但每人四句穿插演唱的形式，却从未有过，算是一种创新。

    “用两种流派合作一段的例子在宁波还有，比如曹岳祥老师的张调和程浦先老师的蒋调曾合作过《将相和》，樊帼英老师的丽调和程老合作过《白蛇投书》，都是很有意思的尝试。”郑涛说，“宁波评弹票房的老师都很乐意教学生，但因为没有年轻人来学，不得不面临授艺无门，后继乏人的窘境。宁波评弹亟待社会各界有心人士来共同关心，有志之士来共同传习。”

    记者 顾嘉懿/文

    通讯员 施雨欣/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