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起点不同。有的人12岁就可以出国留学镀金,有的人12岁时为了继续读书,而当背夫。 那时白玛小学刚毕业,砍柴种地带孩子磨玉米样样可以,酿酒也可以,背着和自己等重的货物翻山越岭也是可以的。暑假时,他跟着爸爸和二哥去派镇背货物。 爸爸和二哥的脚步不停,他追赶上去,沉甸甸的肩膀和心。 12岁时,他的面相已成熟得像十五六岁,体能也接近成人,能背50多斤。到初二时,背负力已完全等同于成年人,普通话也打好了基础,基本上可以跟汉族游客无障碍沟通。起初独立揽活儿时,他没什么经验,问那些旅行者:你们需不需要民工?旅行者反感坏了,觉得不浪漫,说应该叫向导或背夫。游客少,背夫多,像白玛这样年纪小的几乎抢不到生意,好不容易碰见几个游客,头天说得好好的,转天早上就爽约。对方的理由颇具正义感:你未成年,雇用你犯法。那些背包穷游的人说:未成年就出来干活,是不对的!你这种现象需要曝光!白玛急得快哭了,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辩解:我们这里穷啊,没有什么成年不成年,我们全家人都在帮我挣钱,我如果暑假不一起多挣些钱,将来没办法继续上高中、上大学,弟弟妹妹也没办法上学…… 夏虫不可语冰,那些人并不知这里的辍学率及其背后的诸般原因。 争执了半天,那些人最终雇了他,但只给了成人背夫2/3的工钱,理由还是他未成年。原来那些义正词严,全是为了杀价。 那些丢尽内地人脸的套路,那时的白玛是不懂的,他只一味高兴有了生意,便傻呵呵地和人保证:放心吧,这些包我都背得了。 即便被坑,寻到生意的机会也是少的,等得时间久了,盘缠和干粮也就尽了。白玛那时从一天三顿减到一天两顿,再到一顿,最后饿着肚子去揽活儿。这些事情是不能和家里讲的,爸爸已经老了,二哥已经够累了,而他坚信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偷懒躲在家里。 找到生意的时候还是有的,奇奇怪怪的客人不少,有被蚂蟥沾了吓得哭一上午以为自己中了剧毒命不久矣的,有沿途收集各种活昆虫的,有见什么动物就问能不能吃的……白玛好生奇怪,怎么见到什么动物都想吃?你们……不是从不缺粮食的地方来的吗? 他们确实是从不缺粮食的地方来的,缺的是爱。有些雇主认为既然花了钱,就要花得值得,并不体恤他还是个孩子。按理讲,越走包越轻,吃的喝的都在消耗,但好多次白玛越走包越重,某些所谓的背包客把白玛当超市的购物车用,一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他包里塞。塌方区看见破石头,非说是化石,硬塞进包里;原始森林看见烂朽木,硬说是珍贵木材,又给塞到包里…… 白玛呼哧呼哧喘气,拉犁的牛一样往前拱着。他们又指导白玛说:知道你为什么累吗?背包的姿势不正确哦,有长期徒步经验的人都知道,重心应该搁在腰上,不能只靠肩膀的力量…… 他们口口声声热爱旅游,他们心心念念来这里洗涤灵魂、净化心灵。他们有徒步经验,他们好为人师,他们热爱大自然,他们空着手走着。旁边是个13岁的当苦力的孩子。 白玛后来总说他不委屈,毕竟人家花了钱了。他说:他们用来游山玩水的钱,说不定也是在自己的家乡辛辛苦苦挣来的。 节选自《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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