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刘树英，女

    记者：顾嘉懿

    插画：章丽珍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许多话是可以说清楚的，许多事是可以做明白的。刻骨铭心的痛使我获得了一个来之不易的教训：给低温的婚姻多一点耐心。

    婚姻还有残酷的一面

    那一年，国庆节刚过，喜庆的气氛还在人们的眉宇间停留，而我却与有生以来最大的不幸狭路相逢。

    在民政局，我攥着离婚协议书，禁不住鼻子发酸，大脑一片空白。我跌跌撞撞地向楼下挪动脚步，虽然很慢，但还是跌了一跤，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那一刻，仿佛所有的悲伤、孤独、凄凉，都似初秋的冷风，一齐向我袭来。

    德祥第一次出现在我生命中时，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是那种瞅一眼就让人感到很帅气的男生。因为从小没了父亲，家境贫寒，靠母亲养大，他有着浓厚的恋母情结。

    婚前我虽有察觉，但当他用温暖的大手牵着我在夜色茫茫的雪地上慢慢行走时，我完全忽略了这一点，忘记了我们之间由于生活环境、文化背景、性格不同所造成的差距。

    风清月白的五月，我成了他的新娘。我像每一位按捺不住欣喜之情的新人一样，满怀憧憬地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我到底对婚姻的残酷一面估计不足，当温情脉脉的面纱掀开，人的缺点便暴露无遗。我过高估计了自己的承受力和忍耐力，伴随着婚姻的低温开始，德祥也陷入了“娶了媳妇是不是忘了娘”的危机之中。

    我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女人，恋家，喜欢小孩，擅长家务，做得一手好菜，同时，喜欢有朝气、有变化的生活方式。或许是多读了几年书，又一直从事婚姻家庭研究，我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看得很重，希望能和爱人建立起一种和谐、平等、尊重的关系。

    但我的理想在现实的德祥面前，似乎可有可无。德祥心里太多地装着母亲，而婆婆又总是对我过于严苛。我们总在琐事上发生分歧，吵闹不休。随着冲突的升级，德祥又开始逼迫我向他母亲问好、赔罪。痛苦、压抑、委屈像一个巨大的容器把我罩住。我们的不和谐即使在可爱的儿子降生以后也没有减少，反而由于家务事的骤增，矛盾更加深化。

    为了孩子，我一忍再忍。我们也有要好好过下去的愿望，讲得好好的，一回到现实，就走了样。但是，我还是无法下决心，因为离婚的代价太大了。

    成了他的观察物

    终于，德祥说，孩子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你还可以带孩子出去玩……有了这个承诺，我已不计较什么了，房子、票子，我都拱手相让。

    两手空空地走出那个家，我感到世界很大，也很凉。我的第一个打算是贷款买房，然后努力赚钱让自己过得更好。前前后后，我干过直销，做过服装生意，打过零工。此间甘苦无法言说。我一方面努力赚钱，一方面又必须节省。我用自行车搬家，一包一捆地运。一次赶上大雨，当我连滚带爬地把大包小包运到家时，已成泥人。

    终于，生活在转了一个大弯后开始垂青我：房款还清，收入不菲，事业蒸蒸日上。

    当我一个人面对四壁，心静如水时，常常对过去的婚姻进行梳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我觉得自己该检讨的地方也真不少：急躁、遇事缺乏经验，干得多沟通得少，心愿得不到满足就失望，求完美，对德祥缺乏体谅，对婚姻无耐心。而德祥呢，处在那样一个家庭背景下，他很难换个思维方式看待我。他把感情都给了母亲。可是这能怪他吗？他也可怜，由不得自己。而我是否有过为他设身处地想想的时候？很少。

    独居了五年后，我认识了做广告策划的建中。

    第一次见面，我们彼此印象都不错，关系也就发展下去了。从“幕后”到“台前”，半年时间，建中已把我看得透透的，而我却越来越糊涂了。印象中粗犷、大方、宽容的建中，变得多疑、计较、偏激起来，我们的关系开始疙疙瘩瘩。建中长我9岁，社会经验丰富。我的想法和行为在他眼里总是幼稚。他婚姻失败是因为婚前了解不够，所以他这次精明了许多也顾虑得太多。我理所当然地成了他放大镜下的观察物，工作、交往、与前夫的关系、性情、收入……方方面面都被他审视，无形中增加了我的心理压力和不悦。

    第二次拿结婚证

    一年多后，我们领取了结婚证。第二次攥着那个小本本，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还没来得及总结一下，现实就把一团乱糟糟的问题摆在了我前面：再婚家庭面临的各种矛盾接踵而至，我无一幸免。

    首先跳出来的是钱的问题。建中通过近几年的奋斗，身份已转变为一名实业家，经济状况比较优越，可对人对己出手十分谨慎。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我贴补家用，可他经常要问及我的收入，在日常生活中主张AA制。其实，我的收入已足够消费，可他这样主张，我一时难以适应。建中也很在意我的人际交往。他不相信独居多年的我会是一湖静水，对我的“政策”旋即浮出水面，这不许，那不许，为我制定了有形无形的清规戒律。我的朋友圈大大缩小。即便如此，我也并无怨言，但建中仍不自信，常常设想我会离开他。还有七荤八素的事，使我和建中都受到了伤害，关系紧张得似上弦之箭。这就是我企盼的再婚吗？我在心底千万次地问。

    面对再次落入低温的婚姻，我在黑暗中哭泣，一切都在拉锯，一切又都在寻找转机。我们想使关系恢复正常的态度都是积极的。我在心里让自己交了一份检讨，建中也承认他对我要求过分了。我呢，也开诚布公讲出自己的爱憎。

    建中是爱我的，他欣赏我的才气、悟性、进取心。我再看他，优点也多，他对我的严格或是太在意我的缘故。我们的性情和志趣都比较接近，只不过他也需要我去肯定，去赞赏，而我却忽略了。

    经历过寒风春雨，我们终于闯过再婚后低温的情感沙漠。粗犷、大度、包容的品质在建中身上重现，让他魅力更足，我也恢复了女儿家小鸟依人的本色，畅快、温馨。结束彼此的伤害开始新生活，最大的经验是不要太看重得失，给爱人一点真心，给自己一点空间。我们真应该学会超越自身局限，忘记不想记住的东西，这是我在低温婚姻中最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