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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桦带父母、妻儿在上海旅游。 |
实习记者 吕梦帧 80后讲述 儿子:周 桦 父亲:周礼池 1985年的某个秋天,父亲光着膀子挑着一担烧仙草牵着我和姐姐向肇庆县城的集市走去。几里路,翻山坡拐湖畔,脚步声惊动两只水鸟飞进了阳光里。父亲走得沉重、急迫。“这担烧仙草就是我们家的生活来源。”从此,尺寸的摊位变成了一家五口的立锥之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也从记忆深处蜿蜓而来,安卧进沿街的巷陌里。 多年后,我继承祖业,把“长年粥皇”搬进了宁波,那时的父亲已经67岁了,身体依然健朗。但回忆起小时候,却总是得不到父亲的共鸣,“哦?走噶多回,过了噶多年,谁会记得这么清楚啊。”父亲有些恍惚,他已经难说那一旁栉比的小商店是繁华还是落魄,生意是兴隆还是冷清了,在他的意识里,似乎是在刻意地遗忘自己守一方分寸,做四方生意的过往,可还是有人会时不时地提醒他。 剪不断理还乱,这是父亲和我的离愁。 A 任劳任怨,卖力做事 1966年,一封广州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沉甸甸的,有如千斤磐石。 很多年后,正午刺目的阳光下,父亲对我说:“我是生错了时代,没有选择的权力了。”对于他那个时代的人来说,1966年的立秋是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也是一场历史的悲剧。文革爆发后高校停止了招生和教学工作,他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只是暂时不能入学,不曾想却耽搁了一辈子。登上回家的火车,看着曾经梦寐已求的大学离自己越来越远,希望也越来越渺小,直至再也看不见。梦里花落又知多少。 对父亲而言,没有选择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回家后为了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父亲参加了铁路局的工作,被派往广西、贵州修铁路,也钻进山洞里从事过爆破工作,都是一些现在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高危工作。那时候附近动力分厂的大烟囱还冒着滚滚浓烟,隧道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泥浆,下雨后踩到上面就像踩到稀泥里一样。山上陡坡又多,人走在上面要像踩钢丝一样谨慎,稍不留神就会摔个人仰马翻。因为大多数都是新工地,道路都没有建好,机具设备都没有到现场,为了抢进度必须人拉肩扛,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生存艰苦,而父亲任劳任怨,卖力做事。 被大时代捉弄,命运的阀门终于在1970年松动了。 我曾满心地以为,父亲至少应该是以主动的姿态投身到餐饮行业的,但翻到末尾,主人公似乎都没有逃脱桎梏的结局。转业回到广东的家乡肇庆后,他服从政府部门工作的调剂被分配到了县城的饮食服务公司工作,恰巧祖父辈是做餐饮起家,做事也比较得心应手,即便顺利坐上了经理的位置,他也一刻不得闲。一手忙着学习厨师烧菜的技巧,一手拨动算盘珠子管理开支账目。总而言之,当上经理,他又不得不从头开始,掌握整个餐饮行业的具体运作。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国营单位改制,失去了工作,他只能选择上街摆摊继续做餐饮。 父亲对我说:“你和我不一样,你是真心实意地爱这个行业,所以可以选择它,把它做得很好。我当时满世界只想要个安稳度日的地方,选餐饮是因为要生活。”他一生一直想要拥有土地,想要一个落脚处。没有脚的鸟其实是想落脚的。他总是跟着候鸟们群飞,然后被迫降落,就是稻草垛也能让他睡上一个踏实觉。“如果说他前世是一只鸟,那在他的所栖之地外面一定布满了牢笼,但他老了早就被体制化了,想逃也飞不动了。”这让我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赎》里老瑞德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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