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东/文 ■作者简介 朱学东,路边美食达人,专栏作者,资深媒体人。做过大学老师、中央国家机关公务员,曾任《南风窗》总编辑、《中国周刊》总编辑、《新京报》传媒研究院副院长。 在总结我的9月书单时,我有些意外,9月所读完的8本书,竟然全部是海外译介作品!这并非刻意,而是无意中形成的。但是,这种无意中,也说明了一点,就是个人对于书籍品质的判断或者所需要补充的养分,内心深处有着一种潜意识,那就是更多信赖并需要那些来自远方的文化——用饮食来比喻的话,就是我们想吃什么,是因为内心有这方面的欲望。 当然,我对国外著作者作品的信赖,源自一个基本认识,那就是自由的心灵是好作品的基础。 夫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来的不仅是朋友,还能带来远方的气息,可以为镜鉴,为烛照,可以化为己用。来自异域的好书,当然也是来自远方的朋友,远方的气息,远方的精神,这样与远方的朋友相会,自然更不亦乐乎。西谚有云,最有智慧的就是那个从远方归来的人。其实书也有类似的地方。 1 《变老的哲学:反抗与放弃》 让·埃默里著 杨小刚译 三辉/鹭江出版社 这是奥斯维辛幸存者埃默里三部曲里的第二部(另外两部分别是《罪与罚的彼岸:一个被施暴者的克难尝试》《独自迈向生命的尽头》),关于衰老与存在的沉思。 埃默里在书里分别化身为普鲁斯特、波伏娃,萨特以及他自己,以及每一个老去的人。当衰老来袭,时间消失,面对衰老带来的痛苦,那些我们常用的顺从或反抗,乐观与悲切,都没有能力改变和改善任何根本的东西;自己逐渐变成自己的陌生人,干瘪的身体衰老的机能变成了对自我的清晰否定,“自我陌异”,只能在相簿中搜寻自己的面孔;与此同时,在他人的目光中,“他人即地狱”,再没有可变化的未来,后世的凝视已将自己固化,所有敬意都是一种贬低和恶意的宣判;不再理解世界,与文化疏离,他走不出自己的时代,成为世界的陌生人和怪物——除非像卡夫卡将自己建构为历史性的和指向未来的存在——他理解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只有一条路,像里尔克要求的,但愿上帝能够赐予每个人属于他们自己的死亡,但,奥斯维辛的经验告诉人们,这种死亡并不存在。老之将至,怎么办?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埃默里借狄兰·托马斯在《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诗句吼道。在他最后一部作品《独自迈向生命的尽头》写完后,他选择了“自死”——埃默里认为是自由选择死亡,而不是自杀。 2 《俾斯麦——一个普鲁士人和他的世纪》 克里斯托弗·诺恩著 陈晓莉译 索·恩/社科文献出版社 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大名鼎鼎的“铁血宰相”俾斯麦,作为贵族和市民阶级相互融合的结晶,终其一生,首先是普鲁士的,然后才是德国的,除此之外也是欧洲的。见风使舵和掮客行为是俾斯麦在德意志帝国建国后作为一名政治家能取得长久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充当拥有制宪权各方之间的调停人是使他拥有首相权力的第一支柱,与德皇威廉建立紧密信任关系是第二支柱。在他的从政生涯中,普鲁士最终把哈布斯堡皇朝挤出了德意志邦联,形成了以普鲁士为核心的德意志帝国。民族自由主义化曾是北德意志邦联和德意志帝国内部建设的特征,作为保守派政治家,俾斯麦在任期间,帝国在先农政策基础上开始按照保守主义思想进行内部改造,自由主义的历史在帝国走向了衰落,这是俾斯麦极其成功的政策所致。俾斯麦构建的保守主义导向和党派格局,甚至在他去世后仍然得到保存,直到一战前夕,保守党人才失去了议会关键地位。 在俾斯麦担任帝国首相开始时,只有一半德国男性有权参加议会选举,在他去职时,这个比例上升到了四分之三。直到很晚,俾斯麦还被作为社会保险的倡议人被人歌颂——当年他是试图用这个政策来挖自由主义者的墙角的。 俾斯麦并不是所有的策略都成功,他的财税政策受到议会牵制,他的外交政策中,对农业关税的保护,最终让俄国充满怨恨…… 与许多同时代的政治家相比,俾斯麦不想要战争,他认识到一场席卷欧洲的大战不会带来真正的赢家;他恐惧德国崛起在欧洲大陆引发的不安,在外交上力求“饱和态”——这一策略,也为二战后乃至重新统一后的德国所采用。 俾斯麦将他的一生奉献给了巩固君主保守制度和传统的普鲁士乡村事业,死后围绕他的个人崇拜却成了新兴工业德国自由主义用来质疑普鲁士君之制历史合法性的有力工具,后来又被用来抵制魏玛共和国,最后又被保守党人用来作为对抗希特勒的合法对象…… 本书主要依托俾斯麦日常政治生活中的表现,而非取材于他后来进行自我塑造的内容和回忆录。不过,本书开头说,“他的灵魂是四分五裂的”,但纵览全书,显然,俾斯麦的灵魂是统一的,那就是捍卫保守的君主制度,以及普鲁士贵族和农业地主的权力。书后注释惜未译成中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