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严瑾 应秀珍既见证了改革开放后宁波外贸的历史进程,也书写了宁波外贸的生动篇章。 如今她已是一位将近70岁的人,但仍工作在一线。她说她一直知道,自己的一生是“不懂的东西一定要学会”的一生,是不断对自己苛刻要求的一生,是遇到越大的事就越想挑战困难的一生。这种催人奋进、催人走在时代前头的“感觉”,正是她人生的最大乐趣。 讲述人:应秀珍 中基宁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 1. 我入外贸这一行是在1983年,工作单位是象山县级外贸公司,工作内容是为具备进出口经营权的国有企业供货:对虾、鳗苗、梭子蟹、橘子、芦笋……大多是农副产品。当时,这些品类、数量、价格都由国家规定。如果公司想直接面对国外客户,只能依托具有经营权的外贸公司开展业务。 到了1992年,我从县级外贸公司调到了具备出口经营权的国有企业——中央外贸企业中国进出口商品基地总公司宁波分公司。当时的我还想不到,后来公司能成为今天稳居宁波进出口榜首的中基宁波集团。这一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有了官方盖章。 市场经济初放的春风也为我们吹来了机遇:在1993年的“中国外贸第一展”广交会上,中基宁波公司有幸在宁波代表团仅有的36个摊位名额中获得了一席之地:一个仅有9平方米的标准摊位。获得摊位后,我们终于可以大模大样地走进去了。然后,我也成了公司带队的人,一直带到了现在。 那时候的广交会摊位非常稀缺,很多没有拿到摊位的企业只能偷偷地混进去。一些工厂主便拿着装满样品的旅行袋,即使只会说“hello”“thanks”这样简单的英文,也会大胆地一见外商就给他们递上名片和样本。他们也会把样品送到参展外贸公司的摊位上让我们帮着销售。我还记得,当时的广交会上,摆满了宁波制造的家纺、服装、钟表。 那时候的生意也非常好做,外商云集,他们拿着笔记本排队,老总询价,助手记下中国企业的报价,还价的也很少。那时候的欧美客商也很多,还有世界500强大客户,一采购就是一大笔。所以,外贸公司只要在广交会上有摊位,就一定能拿下订单,忙着接单时连饭也顾不上吃,回到旅馆休息后,还要带着样品去客商下榻的宾馆洽谈。 回想起来,上个世纪的最后十年,是宁波外贸最如火如荼、发展最为飞速的十年。随着外贸经营权的放开,越来越多生产企业走上了工贸路线,外贸行业需要的人才也越来越多。由此,不少懂外语的人才也走进这一领域。我当时每年都会去招聘,招来10个懂外语的学员里,总会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外销员。 1998年,这个如火如荼的生意出现了拐点——亚洲金融风暴。这个时候,朱镕基总理一锤定音,提出“要坚持人民币不贬值”,也为后来度过亚洲危机做了贡献。但由于人民币坚持不贬值,我们生产的产品在价格上就竞争不过东南亚国家,库存猛增,货物滞销,连集装箱都拿不到。 工厂倒了,外贸公司断崖式的严冬也来了。先前,外贸企业为取得银行的支持,会互相担保。然而,互相担保也意味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连带问责下,银行一收贷款,很多企业都活不下去了。那时候中基虽然年出口额已经突破亿元大关,但自有资金加起来也不过54万元人民币,又为不少企业提供了担保,眼看着就要因为无法还贷,在危机下覆灭了。 2. 正是因为改制,让我们从全军覆没中侥幸逃了出来,重获新生!我们用600万元注册了新公司,一边仍以总公司的名义搞出口,一边把经营权收到自己手中,业务也有自己独立核算。股权架构中也是国营与民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同时,周总(周巨乐)还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引进民营企业雅戈尔的投资。有了国企培养的外贸人员与外贸渠道资源,又有民营企业的支持,中基也成了全国第一家跨地区、跨所有制、跨行业的公司,成了全国的行业典范。1999年,上个世纪的末点,中基宁波对外贸易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成立,后期又成了中基宁波集团。两年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又一个春天来了。 加入世贸组织以后,我们的业务有了突飞猛进般的变化:一是进出口额的年增长率达50%~60%,可谓“神速”;二是产品的结构和档次也越来越高,原先生产一件套头衫,加上成本不过只值几元,后来加工一件衣服所需要的面料、印染、工艺、设计等每一个工序都得到了提升,慢慢地,我们生产的一件衣服可以用50美元的价格销往欧美高端市场。同时,我们对知识产权的重视也越来越强了。 市场开放,政策也跟上了。1999年,恰逢国家出口退税严重滞后,企业在申报出口退税时,有的甚至要等三年之久才能回款,让很多小微外贸企业没有充足的流动资金。后来,雅戈尔集团决定为中基代理出口的小企业提供最高价值6亿元的担保。企业有了担保的“及时雨”,便能向银行贷款,加快了资金周转。 现在遍及全国的“出口退税质押贷款”,正是由宁波原创并率先实施的:企业可以凭商务、国税部门的出口退税单据,直接向银行申请贷款。直到现在参加座谈会,我还经常说,全国开放型经济的历史上,有很多改革的新办法都是宁波人先想出来的:比如信用保险保单融资、无纸化通关,都是宁波的创举。 说起来,广交会正是这一切变化的缩影,从展销的商品便可见一斑。上世纪90年代我们的产品以初级加工和农副产品为主,尚处于外贸的最低层。加入WTO后,我们打造的完善供应链一直历历在目,以至于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替代国。过去我们生产木制品,现在我们能加工水晶玻璃;过去我们生产指甲钳,现在我们有新能源,从制造到智造,非常了不起。 2003年,我带着一批宁海的家电企业去日本,“横扫”了秋叶原的小家电一条街,还逛了商场。遥想我1993年第一次去日本时,看到新干线时还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那时候我们没有加工技术,18公升一箱的糖水橘子顶不过日本制造的1个325克的彩印橘子罐头,在贸易上只能“任人宰割”。10年后,我突然涌上了一种民族自豪感:日本在广场协议后依然在原地踏步,而中国的发展却突飞猛进,可以制造的商品岂止一个橘子罐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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