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月明和黄爸爸

日本超市货架。

日本人排队买口罩

唐亮

    留日学生唐亮记得很清楚，当地时间2月19日上午11时左右，“钻石公主号”邮轮上的500名乘客获准下船。他特别留意了一下，这些乘客的新冠病毒核酸检测结果呈阴性。

    能感觉出来，周遭的情绪还是紧张了不少。日本内阁办公室在第二天提出了对日本可能爆发新冠肺炎疫情的警告。唐亮不得不取消了回宁波的机票，留在日本神奈川县。

    这段假期可能比他预想中的还要长。

    “回国还是留下？”

    A

    唐亮是在去年3月份到的日本，读了将近一年的语言后，今年2月22日刚刚考上樱美林大学。他在樱美林位于神奈川的校区附近租了一套房子，身边都是和他一样的留日学生。

    两个校区共有9000多名学生，包括了研究生和外国留学生。每年有500名左右的外国学生报考。按照每年的计划，他们这批新录取的学生会在4月初开学。

    “原本，这一个月的假期，我打算回宁波过。可路上有很多不安全的未知因素，你不知道同一架飞机或者同一辆车里，有没有人被感染，还不如留在日本相对安全些，最起码我能确认自己是健康的。”唐亮说。

    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据报道，3月3日浙江省报告的意大利输入性病例为8例，8人在意大利的同一家餐厅工作，无湖北武汉接触史。唐亮想，虽然日本的情况稍好于意大利，依旧不太敢掉以轻心。

    当然，更直接的原因还在于早前的一纸禁令。

    NHK报道，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防止新冠肺炎感染扩大的对策总部会议上表示，2月13日凌晨0点开始实施“浙江禁令”——凡是入境申请日之前14天以内在浙江省逗留过，或者持有浙江省发行的中国护照的外国人，没有特别的理由，禁止进入日本。

    加上12天前发布的“湖北禁令”，这两个省份的留日学生普遍担心，自己暂时回不了学校了。

    “学校还没有明确通知开学是否延期，就目前的态势来看，延期的概率更大些。不少在疫情爆发前就回国的留学生朋友，都说自己现在是失业又失学。”唐亮觉得，这种描述既好笑又心酸。

    最初，那种感觉算不上过分糟糕，只是有点无所事事。时间一长，比无聊更沉重的情绪在蔓延。

    对于回国还是留下这个困扰大多数华人的问题，已经在日本定居的黄爸爸和女儿黄月明倒是没有碰上，他们发愁的地方在于，在宁波的黄妈妈短时间内没办法去看望他们了。

    “以往妈妈是两个月过来一次，现在的话就不可能保持这种频率了。按照现在的政策，国内到日本，必须要隔离两周，日本回到国内，也得同样隔离两周，来回都很不方便，就索性不让她过来了。”黄月明说。

    根据国家移民管理局最新消息，3月9日零时起至3月31日，日本要求从中国（含港澳台地区）及韩国境内赴日人员在指定地点隔离14天，日本驻中国、韩国使领馆发放的所有种类赴日单次、多次签证暂时失效，暂停中国香港、中国澳门地区及韩国赴日免签政策。

    如今，双方只好隔着手机和电脑屏幕相互慰藉，黄妈妈提到最多的还是，注意防护之类的话。

    黄妈妈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3月9日，宁波157例确诊病例全部出院。其他地方也在好转，3天后，西藏、青海、福建、新疆、安徽、江西6个省份和澳门特别行政区宣布确诊病例清零。反过来，日本的确诊病例数字一直在增长，截至3月14日凌晨，日本累计确诊1422例，邮轮上确诊697例——显然，本土的确诊感染总数已经超过了邮轮。

    今年即将读大一的黄月明也开始焦虑起开学时间来，她和唐亮的判断大体一致：“如期开学的希望渺茫，这个节骨眼上，国内大批赴日留学新生的签证想要下来，很困难。”

    “很难买到口罩和厕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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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唐亮和黄月明都证实，日本当下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因为疫情而发生特别大的变化。

    “人们该上班的上班，该逛街的逛街。街上，没有一家商店、饭馆因为疫情而关门的，日本人爱去的居酒屋也还是照开不误。”从唐亮提供的照片来看，川崎银座街上，依旧霓虹高悬，人来人往。

    电车是日本人常用的出行工具，80%以上的人都坐电车出门。唐亮常坐的是横滨线。在他的观察中，进出整条线路的站点也只是在最近才需要登记信息，“因为一则传闻，说是有个站点的工作人员感染了新冠肺炎。”

    在日本一家软件公司上班的黄爸爸补充，已经有很大一批公司要求员工在家里办公，而他们公司执行的是错峰上下班的规定，时间上分三批，8点、9点还是10点来上班，员工可以自己申请。

    最主要的改变在于，人们戴起了口罩。

    “其实，日本政府没有强制要求人们戴口罩，宣传更多的是勤洗手、勤消毒。这里有一种说法是，戴口罩不一定那么有用，建议把口罩给确诊病人和医护人员使用。”唐亮看到的，大街上戴口罩和不戴口罩的人，一半一半。

    黄月明随手拍到的一张街景也佐证了这种说法，在日本，并不是人人都戴口罩。她说：“倘若没有疫情，为了防止花粉过敏，这个季节的日本也有一部分人会戴口罩。”

    可口罩还是极度缺乏。黄爸爸印象中，2月底和3月初的那两周，很难买到一只口罩，几乎都是一上架就被抢空了，“3月中旬这几天情况又好一点。”

    黄爸爸为买口罩排过最长的一次队，将近一个小时。药妆店的口罩价格没有涨，哪怕再难买，也都还是原价，7个口罩400日币，换算成人民币，平均一个口罩3.5元。他曾经还用40元人民币买到过60个口罩。

    “不过，日本有种奇怪的现象。药妆店不会告诉你，当天到货的口罩只够多少人购买，常常是后面排了很长的队，轮到最后的人买的时候，才会被告知口罩卖完了。大家也就算了，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黄爸爸将这种现象归结为日本人与生俱来的“温和谦让”的脾性。

    比口罩更夸张的是，日本人抢厕纸买。黄爸爸解释，“厕纸之乱”其实源于安倍政府宣布中小学停课后在网络上散播的一则谣言——有传言声称，因日本厕纸原材料大部分自中国进口，且部分材料和口罩的原材料相同，随着口罩的大规模增产，今后有可能出现原材料严重不足的局面，进而导致厕纸缺货。

    根据日本经济新闻的POS机的销售信息显示，厕纸、厨纸、尿布等卫生用品的销量在2月28日悄然达到一个月来的最高峰，为日常的5~7倍，光在28日当天，推特上提及“厕纸”的信息就达到了88万条，为27日的10倍以上。

    随即，日本的厕纸制造商纷纷表示日本厕纸的原材料98%来自日本国内，目前库存充足。不过，就黄月明3月12日在超市看到情况而言，货架还没有完全恢复。

    有媒体分析，日本的厕纸主要厂商集中在静冈县，和大城市之间的物流主要依赖卡车运输，而眼下卡车司机的人手不足，难以负担得起突然暴增的运输需求。

    在黄爸爸看来，这种现象是可以理解的，“由于日本政府往年积极宣导防灾经验，日本民众养成了囤积抗灾物资的习惯，日常生活中会囤积维持约一个月消耗的抗灾物资，其中便包括厕纸。大地震期间，货架上的情景和现在相差无几。”

    绝大多数日本人还是乐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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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像唐亮、黄月明这样的华人，都刻意减少了出门的次数。比如，他们在便利店打工的留学生同学向老板请了假，唐亮一旦出门，除了戴口罩之外，还要随身挂着一个像护身符一样的牌牌，据说可以净化空气，减少病毒感染。

    春节前后，黄妈妈还能从日本飞回国。行李箱里，衣服、化妆品都没装，只带了1404个口罩回到宁波——这是他们一家人每天都去三四个药妆店排队买，连续买了两周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如今，宁波的亲友纷纷问黄爸爸和月明，他们缺不缺口罩，需不需要从国内寄过去。

    种种迹象表明，对于这场疫情，华人的反应比日本人强烈的多。

    “我们公司的老板，他对疫情的判断是，觉得大家过于紧张了。当前，绝大多数日本人还是乐观的。”黄爸爸分析，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即将在夏天举办的东京奥运会。

    有日本媒体分析，假如奥运会被迫取消，至少将会有百亿美元打水漂。每届奥运会的门票收入是其中最可观的，通常来说会售出一千五百万张门票，按照每张门票平均100美元计算，就是15亿美元，加上每位观众的旅行、住宿购物等消费收入，后面加个零应该不是问题。

    此外，奥运会的转播权收入也是一个大头，拿2016年里约奥运会为例，全世界70亿人有36亿人收看了这届奥运会比赛，转播权收入是41亿美元，比上届增加了7%；本届东京奥运会的收入一定会更高，仅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在东京奥运会的转播权上，就花费了14亿美元。

    最新消息是，日本在回应“奥运会是否延期”说法时表示，“由于各国都在积极应对疫情，也有消息称疫情可防可控，因此我们同往常一样，正在为召开安心、安全的东京奥运会进行准备，没有改变。”

    这无疑能够为民众的态度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另一方面，唐亮觉得，深入日本民族文化中“不给人添麻烦”的脾性也让大多数日本人感到乐观，“日本人对于不给别人添麻烦有着很深的执念，如果他们有咳嗽、发烧等症状，不用别人说，他们会主动进行自我隔离。”

    不过，日本人也不是盲目乐观，他们当前顾虑最大的地方是很难确切知道究竟感染了多少人。

    “日本跟国内不一样，核酸检测有比较高的门槛。只有感冒症状、或连续4天发烧在37.5°以上的人（包括需要一直喝退烧药的人）；出现强烈的倦怠感或呼吸困难的人；高龄者、患有糖尿病、心力衰竭等基础疾病的人，以上症状连续出现2天以上的，才能成为检测对象。”黄爸爸指着一份厚劳省官网最新公布的说明说道。

    更让他忧心的其实是，疫情对于日本经济乃至全球经济的影响。

    “现在虽然还没有对我们IT行业造成直接的影响，但随着疫情战线的拉长，所有行业都会被裹挟其中，迪士尼乐园关了，音乐会不开了，体育比赛暂停了，最先影响的应该是文旅行业和餐饮行业。全世界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