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甫 1965年初冬的一天,我村社员鲁北村拉着两麻袋倭豆芽到十里外的鄞县方卿岙去卖。 他把车子拉到村口大晒场,当时晚稻谷还没有晒完,很多妇女在晒谷。他解开袋口,把手拉车当摊位就地吆喝起来:“新鲜的倭豆芽,一角五分一斤来——”不到半小时一袋就卖完了。 这时来了一位干部模样的人(后来知道他是大队长),看到盛倭豆芽的麻袋上号着“北村”两字,就一把将还没卖的那袋拉了下来,大声说:“我们北村的麻袋年年在缺,我一直怀疑有人在偷,今天总算逮住一个。”接着厉声道:“这麻袋你是什么时候偷去的?一共偷了几只?”这时晒谷场上和附近的人都围了上来,看麻袋上果然有“北村”两字,有人就说:“你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偷了我们的麻袋还敢用它盛倭豆芽到这里卖,你当我们北村大队的人都是瞎子啊。”保管员也来了,他从仓库里拎出几只麻袋丢在地上,上面也有“北村”两字,也是用红漆号的字号。 原来方卿岙是个大村落,当时分南村和北村两个大队,这里是北村,一应箩簟、犁耙、麻袋都有“北村”字样。鲁北村急忙分辩:“这麻袋是我去年从裘村供销社买的,你们怎能平白无故说我偷麻袋呢?”大队长说:“捉贼捉赃,麻袋上北村两字清清楚楚,红漆字号你是擦不去的。”鲁北村声音也大了起来:“北村是我的名字,自己的麻袋号自己的名字难道也有错吗?”这时站在一旁的保管员发话了:“人总是有名有姓,你说你名叫北村,那你姓什么,为什么不把姓氏号上去?你再强辩连车子也扣起来,有理由到横溪派出所去讲!”鲁北村的口气也很硬:“我是裘村公社严明人,姓鲁名北村,你们可以去查,扣袋扣车呒没介省力!这字号是严明小学老师号的,他说严明没有第二个北村,鲁字就省去了。你保管员有文化,袋上为啥不去号‘北村大队’也号‘北村’两字?”保管员语塞。见双方争执起来,边上一位老农就过来当和事佬,他对大队长和保管员说,“我看这人不像是偷麻袋的,没有这样的笨贼还敢来此炫耀。”又对鲁北村说:“我们方卿岙和你们严明虽只是十里路,但一个是鄞县一个是奉化,所以往来不多,我们不认识你。你们严明是不是有姑娘嫁到我们这里,我们请她来证明一下,如果她说你不叫北村,那你做贼就做定了。”在场的人都说这个主意好。北村搔了搔头皮说:“我们严明村子小,恐怕没有人家与方卿岙对亲。”停了一会忽然说:“有一个,名字叫优女,听她妈说是出嫁到方卿岙,但住哪个阊门我不知道。”在场的男人都说不知道这个人,怀疑他在胡诌。这时有一晒谷妇女说有优女这人,是南村大队的,住在陈家弄,她老公叫阿水,是金峨小学校长。大队长说是阿水老师的妻子,这好办,就派两个小青年去南村大队请优女来辨认,但不让鲁北村同去,以防串通蒙混过关。他心里很得意: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 一会儿,这个叫优女的妇人与两个小青年远远地过来了,那妇人看见鲁北村站在北村大队晒场上就大喊起来:“北村哥,你怎么到方卿岙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话音刚落,大队长和保管员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事情与他们想的刚好相反,看来此人真的叫北村,那我们刚才的话落轧了,于是见风使舵马上赔礼道歉说好话:“误会误会纯属误会,我们北村大队的麻袋确有缺失,而你的名字竟与我们大队名称一样,所以怀疑你的麻袋是我们的,真正不好意思。”说着帮他把剩下的一袋倭豆芽卖给那些围观的人。鲁北村见那些人先前蛮横武断,后来倒也彬彬有礼,就不计较了。 次日,他路过学校门口,见我在大门口站着,就说:“陈老师,我去年请你号麻袋字号,你只写北村两字,没有把鲁字写上,昨天我差点被带到横溪派出所。”我问此话怎讲,他就讲了上面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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