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七曜 那一棵大树,在那青山的脚下,那一棵大树,在那两溪交汇之处的沙地上。 听母亲说,那里本是一块草木葳蕤落英飘飘的荒地。 是她和父亲满心欢喜地披棘斩荆把荒地开垦后,种上了番薯,第一年,收了十几筐,再也不怕饿了。 可是,溪边有一棵一人抱的树,父亲嫌它遮阳,影响庄稼的生长,打算把它砍掉。母亲说,留着吧,将来小孩长大了,或许可以做点家具之类的。 树留下了,它生长着;家里的孩子也次第多起来,热闹着。 大姐出嫁的时候,父亲打算把树砍了,给大姐做几样嫁妆,尽管这树做器具不咋地。可是,没办法,农家的孩子只能将就着,有就可以了,还挑什么三拣什么四? 母亲说,还是先留着吧,后面还有串儿一样的孩子,大囡要做的嫁妆另外想想办法。 树没砍,它生长着…… 二姐、三姐、四姐快出嫁的时候,想砍又没砍……它生长着,越来越大。 有时候,跟随父母去那里,我和弟手拉手才可把树围起来。它已高耸入云,展翅高飞的雄鹰早已在最美的枝头安了最美的家。 1989年,弟考上了大学,要学费,缺钱;1989年,家里正帮我建房,需要钱,缺钱。 我看到了父亲在磨斧子,父亲说这次真要把树砍了,卖了。 母亲坚决不同意,又阻拦说,先想想办法,问亲朋好友借借,反正树在,不怕,慢慢还。真万不得已,再砍。 树,成了一种砥砺;树,成了一种希望。它在溪水交汇之处矗立,风雨不曾阻挠它,它在那里中流砥柱。 树还在慢慢长,父亲也在慢慢变老。望着树,父亲常出神沉思,父亲有时会说,现在你们都不需要树了,哪天把树砍了,给我打口棺材,让我和它融为一体…… 1999年,实行了火化,父亲与树融为一体的愿望显然是无法实现了。父亲淡然一笑,他蹒跚着常去那里干点轻易的活儿,累了,在树下小憩打盹。父亲已经不是当年磨刀霍霍的父亲。 2009年,那个春暖花开的午后,父亲安静地走了。当我送别父亲,蓦然回首,想去树下坐坐,树依然耸立于白云间,默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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