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海

    小时候，村里遇上重大节日，或者是有钱人做寿，都会唱一出戏。戏是要连着唱它个几天几夜，才好。这不光为了热闹，也代表着一个村庄，以及某些人财力的多少。

    每当这样的日子，夜幕降临的时候，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会恭候在村口，迎接着四面八方的来客。此时，没有谁的内心，不是充满着喜悦的，甚至你都可以听到这样的赞誉：“这个村多有钱！又在那唱戏了！”

    戏唱到最后，往往有人还嫌不够，或者觉得上次某村都做了四天四夜，咱们村少说也要做它个五天五夜，才不失了面子。只是，预定的钱不够了咋办？那只能出两三个挑头的人，去村里凑份子。农村人对于别的，也许还有点吝啬，但为了唱戏，却是个个出手阔绰。这个五十，那个一百……全都签了名，细细地记在本子上。

    凑到最后，免不了要去几户大户人家。都是同村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一个入座，一个沏茶，话还没说出口，心里都明白了七八。毕竟都是爱戏之人，又是为村里的事而来的，不拿出来行吗？等那个老板刚掏完钱，四乡八村的人都知道了。纷纷议论起村里的几个老板，这个出了多少，那个拿了多少，个个“啧啧啧”地称赞着：“大方！真大方！”让他们高兴的是，村里又有几天戏可看了。份子凑到最后，若还是不够，就只能让村里垫了。别的我不敢保证，反正这个钱，村里还是乐意出的。只要加戏这事有人挑头，戏保准还能再演下去。这不单说明农村人爱戏，它还包含了一层村与村之间，人与人之间的攀比心理在里面。

    落笔至此，我承认：我也爱戏。虽然，小时候压根听不懂台上“咿咿呀呀”唱的是什么，但是它好看、热闹，这就足够了。偶尔，我们几个小鬼头还会溜到后台，去看演员化妆。那时候，我就明白：舞台上英姿飒爽的男人，原来都是女儿身啊。这也越发让我喜欢上了越剧。

    记忆中，除了在村里看戏，也去别村“眸戏文”（看戏）。记得有一次等我们走到那村，戏园早已是人满为患。几个胆大的照例跑到后台去看化妆，而我和老姐就傻傻地趴在戏台沿上，痴痴地看，一直看到日头快落山了，才记得回家。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一些流行曲目：有《何文秀·哭牌·算命》《梁山伯与祝英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看的次数多了，浙江那个“小百花”越剧团，也被我们知道了。因为舞台的小黑板上，经常能看到它。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一个大男孩手头还珍藏着一盘《何文秀·哭牌·算命》的录音磁带，算算已有二十个年头了。可惜的是，当时一同买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几盘——前些年还在——后来不知了去向。

    戏看多了，就想演戏，所以周末，老姐一招呼，一大堆人就来了。来的都是我姐的同学，因为太熟了，一到我家就开始打扮了。这个帮她描眉，那个往对方脸上抹胭脂。记得当时我家小玩意还挺多的，五光十色的串珠就有十来串，以及胭脂、地摊上买的劣质口红、头巾什么的。

    当时演的第一出戏，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因为老姐刚买了磁带。几个打扮好的人，就跟着录音机“咿咿呀呀”地表演起来。而我负责后勤保障工作，帮她们搬道具。但让我“生气”的是，我这么卖力付出，她们却不给我演戏。她们觉得我小，大字都不识几个，能演什么呢。记得那次演出，场面非常火爆，几乎全村的小孩都来了，一个个眼巴巴地趴在窗户上看着。因为来的人太多，家里已人满为患，不宜再放人进来了。后来，一个有经济头脑的姐姐提议：买票让他们进来，一毛钱一个。就这么，家里又塞进七八个。接下来，她们开了灯，用编织袋把窗户给封了起来，把那些没进来的人给气得，就差点要砸我家的窗户了。

    时间就这么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农村在变，人也在变，我都很久没有唱戏，更别提演戏了。许多记忆中的事，只能像今天，把它码在纸上，算是聊以自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