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区城北一条宁静的小路上，有一个名叫宁波市强制医疗所的机构，隶属于宁波市公安局。它的前身是宁波市公安局安康医院，像一般的医院一样，有住院楼、医技楼，也有监控指挥中心、精神病人康复中心。这里有一群穿白大褂的民警，日夜看管着一群严重精神障碍患者。

    他们中有人杀害至亲、有人纵火、有人吸毒，危害社会。他们酿造了一幕幕悲剧，可他们本身就是一出悲剧……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单位？这些肇事肇祸的重度精神失常者如何看管？他们又如何才能避免再次自伤、伤人的悲剧？今年恰逢《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正式颁布实施5周年，近日，记者走进这里，与这个特殊群体进行了零距离接触，一探究竟。

    记者 方叶 通讯员 王继忠 李则琴

    精神愉悦的康复家苑

    上周五，迎着绵绵秋雨，记者来到了中塔路65号——宁波市强制医疗所。医疗所的外部普普通通。当你走进大门后，却是另一番天地：这里三面环山，山上松树成林，山下绿草如茵，好比一处天然氧吧，清新怡人，精神病住院楼、医技大楼等掩映其中，宛如隐匿在山间的世外桃源。

    这家医院于1974年筹建，1976年开始收治病人。开院以来，累计门诊治疗患者15万余人次，治愈或基本治愈出院8000余人。建院时，这里叫做精神病人教养院（后改称安康医院），那时只有两幢二层楼的病房，医疗设备简单，院外杂草丛生，周边还散落着不少坟墓。如今不同了，崭新的住院和医技大楼拔地而起，先进的医疗设备齐全，医务团队实力优越，管理水平不断提升。而病区里一尘不染，病房内物品摆放整齐，病人在这里静静地康复。

    “他们是很敏感的，最好不要背着他们走，否则可能产生危险。”在进入精神病住院楼之前，工作人员提醒着记者。每打开一扇金属铁门，合上，这闷闷的铁门声让人都会为之一颤，似乎空气也变得凝重起来。走进病区后，目之所及的是整洁明亮的走廊、干干净净的房间和整整齐齐的被子，以及穿着蓝白相间病号服的患者。面对记者的突然到访，他们眼中带着警惕。

    一楼是康复区，长长的走廊，窗明几净，走廊的门框上分别挂着健身房、阅读室、书画间、OK厅等。患者在医务人员的看护下，看书、下棋、练书法、打乒乓、折千纸鹤，OK厅里歌声嘹亮，舞厅里有人跳着广场舞。书画室里，史某在写《弟子规》，工作人员说，墙上挂的多幅书画都是他的作品。20年前，他躁狂症发作，将人砍成重伤而住院，几进几出，前些年，他要求住院，说安康医院就是他的家。

    目前，强制医疗所共有4个病区、280张床位，其中还专门设有女病区和强制医疗区，可同时收治患者280余名。每个病区配备有3名医生和4名护士，若干护理工作人员，24小时值班。每个患者都有单独的病历档案，医生会根据患者病情类型和程度的不同，制定具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和活动计划。患者出院后，医生会对其进行跟踪治疗。

    社会安宁的忠诚卫士

    监管五大队是强制医疗区，病房里住着70余名患者，这些病人中入院前严重危害他人人身安全和公共安全的有30余名，长期滞留医院的20余名。“其实，这里的每个病人都有一部心酸史！在发病肇事时，他们如恶魔附体。他们制造了很多悲剧，但他们自身就是一出悲剧。”

    精神病人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给他人人身安全或给社会安全造成危害结果的，不负刑事责任。这些病人家庭管不了，一般医院收治有困难，流散在社会上可能继续肇事肇祸，因此，国家法律规定，由强制医疗所（安康医院）负责执行强制医疗。

    这些患者没有戴脚镣、手铐，在病区里自由走动，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前两年，一个强制医疗对象出现冲动行为，用右手拳击窗户玻璃，流血的手还举着玻璃锥与护理人员对峙，危险一触即发。此时此刻，五大队大队长陈良一面与患者沟通，分散其注意力，一面叫其他医务人员拿着厚棉被，悄悄靠近，最终在真诚的交谈中缓解了他的冲动情绪。护士张贤芳至今都忘不了自己从背后被“突袭”的那一次惊险经历。那天他巡视病房，一躁狂病人从背后扼住他的头颈，拖行了四五米，幸遇同室病人解救才免遭不测，但颈部痛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时，心里也感到害怕、懊恼，但转念一想对方是病人，心里就释然了，并暗下决心，要尽全力稳定他们的精神状态。”张贤芳说。

    挨打是医生护士常遇到的事。据了解，安康医院目前共有民警和协辅警100余名，其中病区医护人员20余名。医院有规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因为对方是病人。上世纪80年代老副院长王久树被一名患者用砖头从身后拍头拍成了脑震荡的事，大家记忆犹新。还有一次一名工作人员被患者一个“过肩摔”摔断锁骨，连3名上前帮劝的患者也都受了伤，因为这个病人曾经当过武警。“几乎每个工作人员都曾被病人打过，最多的有五六次。”1999年，从山东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范强到安康医院工作，被病人打后，感到很委屈，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后来也习以为常了。“我们在这里多受一分委屈，外面的社会可能就多了一分安宁。这是一个穿白大褂警察的双重职责与担当。”范强说这句话时显得特别坚定。

    工作那么辛苦，又要承受那么多委屈，不少人因此萌生过退意，是什么支撑他们一路坚持？

    “至今我都觉得这份工作很有意义。”陈良表示，精神病人并非没有感情，他们意识清醒时，很听医生、护士的话。尽管他们在所外有过不可理喻的行为，但住院后一见到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就会立即安静下来。冲动的患者打人后，会跑到医生处道歉。病情稳定的患者，能认识每个医生、护士，病愈出院的病人还会送些时令水果到医院看望医务人员。目前，有多对夫妻在同单位工作，一起帮助精神障碍患者康复。

    2013年1月1日颁布实施的刑事诉讼法规定，严重肇事肇祸精神病人强制医疗，由人民法院决定，公安机关强制医疗所（安康医院）负责执行，人民检察院全程监督。五年来，宁波市强制医疗所承担了全市的强制医疗任务。强制医疗对象经过治疗、诊断评估，一部分符合条件的提请原决定法院解除强制医疗。

    特殊病房的白衣天使

    “这里很多患者只要每天按时吃药，他们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但是……”陈良将目光投向了病人，感慨道：“他们仍然无法回归社会。家庭支持、精神鼓励都是病人痊愈的必要条件，如果缺少了这份关爱，他们想回归社会的希望十分渺茫。我们希望有更多人能帮助他们，让他们早日回家、融入社会。”陈良说出了医疗所所有民警、医护人员的心愿。

    除收治病人外，这些特殊病房里的医务人员也会为那些精神障碍患者提供必要的帮助。一名贵州籍患者出院时没有路费，当年的青年女医生邱瑜霞凑钱为其买好车票又送零用钱；20年后的2017年，这个病人特意到医院还钱感谢，邱医生感慨万千，说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老骆在安康医院住院20余年。1987年，他因精神分裂症无故打人住院，20多个春秋，负责他医疗的医务人员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对他的关爱薪火相传，温度不变。他不想吃饭时，护理人员一勺勺地喂；冬天，把热饭菜端给他，把鱼刺剔除再给他吃。2014年3月，他被查出胃癌，到外院动手术，医护人员始终陪伴左右，其女儿到奉化来看望时激动地说：“我们做儿女的没有做到的事，你们安康医院医务人员做到了。”

    那年7月，于某初恋受挫患上严重抑郁症，天天胡思乱想，有杀人和自杀迹象。入院后，方强医师针对她的病情规律，循序渐进地对其进行心理治疗，病愈出院后，她在百度网上发帖，称宁波市安康医院是家好医院，院里有一批像方强一样的好医生。

    张大伯现年63岁，先天性聋哑，患精神分裂，住院期间，为方便与其交流，医生、护士自学简单手语，生活上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2016年4月16日，体检时发现其心律异常，大生化检查诊断其有心肌梗塞症状，随时有生命危险，经宁波一院手术治疗，病情稳定好转，可以出院。在办出院手续时，他再三要求回安康医院这个家，其家人也说，回安康医院好，我们放心。

    402病房的一名患者，年少住院，白驹过隙，一住就是36年，父母已经离世，唯一的姐姐也年逾古稀，患者自己病情严重，一直执行特别护理，医务人员先后三次从死神手里把他抢了回来。两年前，他安静地走了。他姐姐来医院料理后事时，拉着护士的手深情地说：“姑娘，谢谢你，感谢政府，感谢安康医院，是你们让弟弟的生命延长了好多年。”说完后，又给护士长一个深深的拥抱，让在场的医务人员热泪盈眶。

    事实上，这样的事在这里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宁波市政协原副主席常敏毅到强制医疗所走访时，说这里的白衣天使一辈子与失去理智的特殊病人打交道，了不起。

    宁波市强制医疗所所长杨开涌说，强制医疗所（安康医院）担负着治安管理与精神病治疗的双重职责，收治肇事肇祸精神病人，是维护社会稳定的组成部分，是其他机构无法替代的，我们一定不忘初心把它做好、做强，做出人民群众的安全感、幸福感。

    岁月静好，全因有人在负重前行

    有人说，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我们以为的平淡生活、太平岁月，其实背后都有他人在为你默默负重前行。

    精神障碍患者肇事肇祸，越来越成为社会不可承受之重。如果这一群体得不到妥善、有效监护，必将会继续制造一桩桩无法挽回的惨剧，从而严重影响社会公众的利益和公共安全。“平安奉化”“平安宁波”建设，这“平安”二字，饱含着多少人的心血与汗水？显然，特殊的公安队伍，宁波市强制医疗所就是其中一支。他们就像“潘多拉”魔盒的守护者，默默地守护每位精神病患者，让他们痊愈后可以正常回归社会。多少次，他们拿起了碗筷，又放下了碗筷，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只因患者病情复发；多少次，他们本应陪伴在家人身边，却赶回单位与精神病患者周旋，命悬一线。“你们面对他们，不压抑、不害怕吗？”“这就是我们的工作。”穿白大褂的警察，对于市民来说只是一种职业，但对他们自身而言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精神类疾病是非常容易复发的病症，痊愈者要融入社会也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因此，守护精神障碍患者的过程很漫长，也很危险，甚至威胁生命安全。为了社会安全、让市民享受安宁生活，医疗所的工作人员不怕辛苦，还要承受很多委屈，但他们仍然一路坚守，做这份有意义的工作。他们一直坚守“初心”，用敬业彰显忠诚，自觉履行“人民公安为人民”的庄严承诺。

    岁月静好，全因有人在负重前行。

    住院（医技）大楼

    医护人员与病人一起折千纸鹤

    陈良与病人谈心

    病人叠被子

    日常量血压

    病友谈心

    监控指挥中心

    化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