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一直喜欢阅读止庵的文章,究其原因,则是根于止庵文章思考的深刻性和感受的独特性。正如止庵自己在文章中所说的:“我的文章从未以描写生活或介绍知识为终极目的,我更看重的是对它们的思考与感受。” 《如面谈》,此为第三次印刷出版,每次再版,都有必要的抽换和补充,但其主体却没有改变,只能说内容更加丰富、充实了。这次由“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再版的《如面谈》,内容大致分为三部分:思想之什、读书之什、怀人之什及其他。 “思想之什”,似乎,最能彰显止庵文章思想的深刻性。在这组文章中,止庵对“生老病死”等生命本质的问题作出了思考和解读,特别是关于“生死”问题。 “死亡”,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一个悲苦、绝望的永恒话题。可,“死亡”的本质意义何在? 止庵认为:“生命的目的,就是为他自己寻找一种可能性。”于是,止庵就把“死”的本质,理解为一种“不再可能。” 他说:“从根本上讲,我把死理解为不再可能。生意味着总有机会,甭管它是好是坏,也甭管它实现的几率有多大,总归是有这个可能性;死则是所有可能性的终结。……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对于一个活人来说确实如此,但是死把所有的路都给绝了。” 那么,又该如何理解“生”与“死”的关系呢? 对之,止庵借助于分析孔子的两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未知生,焉知死?”强调从圣人的角度看,总是把“生”置于“死”之前,于是,他就认为,人活着,是应该“最大限度地张扬生”的。换句话来说,就是要最大限度地实现“生”的价值,如此,活着的人,就可以“撞破生死之间的铁壁”。 说到底,“死”的意义不在于“死”本身,而在于唤醒人对“生”的希望,让人更加珍惜生命,更深刻地去体悟“生”的意义。 “读书之什”,是谈读书的。内容包括作家评论、书评、序跋等,不过,一以贯之的却是止庵的“文体意识”,特别是对散文文体的解读和认知。 止庵的这组文章,大部分写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彼时,正处于对传统散文观念进行解构的时期,特别是对“杨朔散文抒情模式”的解构。 止庵说:“抒情散文曾经那么长时间一‘花’独放,以至于平常我们一提到散文就肯定是指这类东西,现在想来,这真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一个假字,一个空字,正是在其中得到恶性膨胀。” 很显然,他认为杨朔式的传统散文“抒情”,充满了“假”和“空”,于是,“反浪漫”,就成为了止庵一直坚持的一点。他反对做作、浮躁、夸饰,反对滥抒情、煞有介事、言之无物等文风。基于此,止庵就极其赞赏杨绛文革后的散文(以《干校六记》为例),因为她的散文不“虚夸、浮躁、雕饰”,彰显着平实、朴素、准确的特性,能够“很自然地以最朴素的手段去表现最实在的东西”。 从语言的角度来思考,止庵认为,散文的语言之美,应该体现在“准确、朴素、精炼”上,而不是其他。于是,止庵在散文写作上,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追求风格:“我追求平和、淡远、含蓄、意在言外,有苦涩味,或者说是‘抒情的阻遏’;喜欢文章写的多少有点‘拙’,舒展,疏散。” 这一风格追求,也就决定了止庵自己的散文特点。止庵自己的文章,几乎没有抒情,多的是丰富材料的论证,是对问题的深刻思考下的议论。纵使在第三部分“怀人之什及其他”中,写亲情、师情、友情,偶有抒情之笔,亦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例如《最后的日子》一文,在叙述了父亲的方方面面后,情不自禁地写道:“父亲去世后,有一天我一个人回想他的一生,我想那像是一条远方流来的河,从竹林与黄桷树隐蔽的地方,从石板桥与黄泥路,从炊烟、蝉鸣与阳光里,那么一个迷蒙的所在,流涌而来的一条大河。” 由于议论的成分增加,也就使得止庵的文章与别人相比,于表面的朴素、平淡之下,却彰显出格外的沉郁、深刻,内敛、隽永,和滞涩、凝重。 因此,止庵的文章,是值得人们去反复阅读、咀嚼的;也是,很能值得人们去沉吟、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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