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国松

    浙东四明山脉南翼为雪窦山，山麓有一座宋代发族的溪口古镇。

    五代时期，明州（宁波）奉化城北的布袋和尚，曾多次上雪窦禅寺讲经弘法。北宋起，中国佛俗皆认同这位呵呵笑的大肚和尚，为中国化弥勒佛的原型，从而雪窦山被尊崇为弥勒应迹圣地，弥勒根本道场。时隔百年后的北宋景德三年（1006年），雪窦山麓、剡溪之湄，溪口大兴土木而建村。不久，人口逼近八千之众。南宋以降，溪口始为通向四明山和天台山腹地的关隘，连接明越两州的交通要道，继而成为这一带山区的经济和文化重要辐射点。自清末起，这里成为中国近现代重要历史人物蒋介石的故乡。

    中国的历史文化类旅游胜地，多以历史名人作为招引游人的标识，溪口雪窦山风景区也如此。雪窦山上的布袋弥勒佛，山下古镇上的历史人物蒋介石，“一佛一人”，成为各地游客争相关注的最大看点。人间世事，讲的无不是因缘投合。溪口的朋友们告诉我一个惊人的历史巧合：千年之间，连接布袋和尚与蒋介石两者之间，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

    他叫蒋宗霸，五代后梁人，他是蒋姓迁居明州后的第二代先祖，后迁居奉化境内离溪口不远的三岭村，成为奉化蒋氏的始祖。蒋宗霸曾任明州评事等地方官员。之后弃官礼佛，拜离村不远的奉化岳林寺布袋和尚为师，还一度随师云游四方，成为他的嫡传高足。因蒋宗霸常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人称“摩诃居士”，溪口蒋姓族人则尊称他为“摩诃太公”。

    从蒋宗霸之孙“紫金光禄大夫”蒋浚明起到南宋末期的150年间，小小三岭村竟出了11位之多的进士。熟知奉化前朝地情的元代大文学家黄缙，这么夸说奉化蒋氏：“宋三百年蒋氏与之相终始”。

    蒋介石出生于溪口镇上的一个礼佛世家，与宋美龄结婚之前，他就有了较深的佛缘。1931年，为了纪念蒋氏远祖蒋宗霸，由蒋介石出资、蒋发妻毛福梅出面，在蒋氏祖宅丰镐房之北不远建造了一座摩诃殿。2006年5月，“摩诃殿”成为“蒋氏故居”名下的一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史迹点。对于蒋介石生前竭力推崇身世特殊的先祖蒋宗霸、蒋浚明此事，后人推测他的心理不外是：家世渊源，事非偶然。

    “礼佛看人”到溪口，趁着大美春光，不妨让我们捷足先登雪窦山。

    巍峨的浙东四明山脉，有峰二百八十之众，而雪窦山自古秀甲四明，号称“四明第一山”。雪窦山之瀑雄而柔，溪纯而曲，峰峻而灵，岩险而秀，谷翠而幽，自然风光尤以飞流急泉最负盛名，古有“瀑布山”之称。

    “天下名山僧占多”。五代时期至今的千余年间，雪窦山的佛教常以“国家级”的不俗姿态横空出世。从五代时期布袋和尚多次上雪窦禅寺讲经弘法，到北宋宋仁宗心目中的“应梦名山”、佛俗公认的禅宗传播中心，再到南宋成为全国禅院“五山十刹”之一。再回头看看近百年间，从上世纪30年代民国佛学泰斗太虚大师，在中国佛教界首倡把雪窦山列入佛教五大名山，到80年代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赞同太虚大师此说，再到当代国家宗教事务局批准在雪窦山建造露天弥勒大佛，2008年11月大佛落成开光，更有之后发展的喜人趋向：2013年以来，在中央和省有关部门的关怀下，奉化新一轮雪窦名山建设全面铺开。不日，雪窦山弥勒大佛将与弥勒圣坛、弥勒楼阁、弥勒内院、弥勒宝塔，成为当代中国佛教五座新地标。

    “点头忽动岩前石，听法时来涧底龙。”一位宋代诗人面对雪窦山水与人佛互动的情形，曾挥笔写下了这句传神的诗句。当下，处于复兴时期的雪窦山佛教，这般盛况得到了生动的重现。

    雪窦“礼佛”之后，就让我们下得山来，到往溪口镇，去“看人”。

    溪口别称武岭，它以灵仙雪窦为枕，秀媚剡水绕膝，一派绿野平川，清溪舟筏，烟霞牧歌，宛若武陵桃源。进入清末民国时期，这片饱含诗情蘸满古意的土地，忽而风生水起，遭遇惊天巨变——从1911年11月蒋介石由日本回国参加推翻清庭、光复杭州的决战，到1949年4月25日在解放大军隆隆炮声中，黯然抛别故里、败守台岛，近四十个春秋里，这位土著的溪口盐商之子，令这座古镇历经了从极度躁动，继而空前繁盛，最终又重趋平静与散淡的传奇过程。

    随着如潮客流，我们跨入了溪口门户武岭门。一入飞檐翘角、气势不凡的这座武关式城门，便是与清亮剡溪比肩的三里长街武岭路。自东及西，次第散列着蒋经国读书地小洋房、蒋宋别墅文昌阁、蒋氏故居丰镐房、蒋介石出生地玉泰盐铺等诸多与蒋氏父子有涉的旧迹故地。

    置身斯地，常有许多游客好奇地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国重点涉台文物的“蒋氏故居”8个史迹点，它们为何能躲过历史风雨，得到有效保护和合理利用？溪口的朋友们告诉我，因为它们有着一个良好的开端——1949年5月6日，毛泽东主席为中央军委起草给第三野战军粟裕和张震的电报中，对占领宁波作出指示：“在占领奉化时，要告诫部队，不要破坏蒋介石的住宅、祠堂及其他建筑物。”

    是的，溪口镇曾见证了一页页变幻莫测的民国风云，“蒋氏故居”建筑群则被当代历史学家称为“中国最有想像空间的建筑群之一”。沉淀之后的历史，便成文化。当一切往而不返，蒋氏故里溪口尤以“民国文化第一镇”而名闻遐迩。

    当今人们的旅行活动，往往讲求与自己熟知环境的差异性。溪口雪窦山风景区的“一佛”“一人”，那是两种高品质的旅游资源，具有全国唯一性和不可替代的人文价值。“礼佛看人”到溪口，让人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而今，这里成了“诗画浙江”的一个代表景区，并开始跨入华东主要旅游景区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