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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6月0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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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女子

    南慕容

    她的歌声温暖轻灵,她穿着一件明丽的黄色外套,面如新月,目如点漆,黑发飘逸,如同从古代穿越到了现在。

    十多年前我在港城从事国际货代,小余是我的同事,他经常带我去和义路上的一家演艺吧听歌喝酒。小余面白无须,清秀瘦弱,看上去郁郁寡欢,我不知道活在当下的年轻人为何有这么多的不快乐?但只要轮到那个穿着黄衫抱着吉他的女歌手上场,他原本黯淡的眼睛立刻有了光芒——只有热恋的人才能拥有的这种光芒。

    “她是四川音乐学院的学生,大三,暑期来宁波打工,穿梭于各个酒吧茶楼。”小余平日里滴酒不沾,但只要去那里听歌,他必然会点一扎生啤。

    女孩安静地唱歌,有时是我不懂的英文歌曲,小余的眼睛直楞楞地看着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唱完三首就起身离场,没有鞠躬,没有说再见,也没有回头。就像刚进场的时候,直接就拨弦,甚至不介绍歌名。她一定是个决绝的人,没有烟火气的那种决绝。

    女孩在港城呆了一个月,那一个月的时间是小余最快乐的时光。我注意到那一个月,女孩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黄色的。

    “她为什么偏爱黄色?”我问小余,小余笑而不答。

    “既然你喜欢她,为什么不追上去,留个联系方式?”

    小余摇摇头:“你知道黄衫女子吗?那只是江湖的一个传说,人生的一个偶遇。”

    生命中总有一些人,与你有着一面之缘,但终究会擦肩而过。那一年,我回到奉化从事其他行业,至情至性的小余再也没见过。但不知为什么,如果街上走过一个穿着黄衫的女子,我总会格外地多看一眼。

    数年前去乌镇,西栅染布坊的院子里挂满了色彩斑斓的成品布,最多的是乌镇特产的蓝印花布。明媚的阳光照在染布上,把精密的丝缕投射到地上、墙上、游人的身上,微风吹过,那些丝缕的投影就有了水波的微澜,人在布匹间行走,如同凌波微步。我有点微微地怔忡,这样的染坊通常是武侠电影里才有的场景。

    “先生,能帮我拍张照片吗?”我的眼前蓦地出现一个黑发飘逸的女子,她淡淡地笑着,但过于白皙的皮肤深深藏起了笑容,她穿着淡黄色的唐装,衣袂飘飘,站在蓝印花布间,如同世外佳人。我接过她的手机,不知该如何摄下眼前的绰约风姿?“随意好了。”她的声音温暖轻灵,我忽然想到多年前那个穿着黄衫的女歌手。她们也许竟是同一人?我在仓促间按下快门,那女孩拿过手机,飘然远逝,甚至不说谢谢。

    “如果说了再见或谢谢,她还会在你的脑海里印象深刻吗?”那天晚上,小余在梦中对我说。

    “我不能确定她是不是那个唱歌的黄衫女子,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说。

    “所以你也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明明她的手机都在你手里。因为黄衫女子本来就是人生的一个偶遇。”

    乌镇染布坊的偶遇让我重新记起了小余,在公司里,他内向沉静,把我看做唯一的朋友,他曾经说过:“之所以把你当做朋友,是因为我喜欢金庸,而你喜欢古龙。这个江湖既有金庸又有古龙,是何等的快乐。”但我知道小余是不快乐的,年前遇到前公司的同事,他说小余十年前就离开了宁波,去向不明。

    没有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如果现在见到他,他还读金庸吗?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小余也像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黄衫女子。上个月,去邻县的一座茶山参加一个叫《寻茶记》的活动,活动在一场琴箫合奏的旋律中拉开序幕。茶山中间布置着一个四面透空的竹屋,竹屋的顶部披挂着一青一白两条长长的布幔,风吹动布幔,潋滟如水波。那弹古琴的女子一袭淡黄色的轻衫,琴声空灵缥缈,在她指尖中流淌。而茶树丛间,数名头扎蓝布花巾、婀娜轻盈的女子,一边跳着轻快的舞步,一边采茶。那段时间,重读武侠,正看《倚天屠龙记》,眼前的一幕让我记起了小说中最惊艳的段落:

    瑶琴声铮铮铮连响三下,忽见四名白衣少女从东西檐上飘然落下庭中,每人手中都抱着一具瑶琴。跟着门外走进四名黑衣少女,每人手中各执一支黑色长箫,八女站定方痊,四具瑶琴上响起乐调,接着洞箫加入合奏,乐音极尽柔和幽雅。悠扬的乐声之中,缓步走进一个身披淡黄轻衫的女子,那女子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风姿绰约,容貌极美,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竟无半点血色。

    脸色太过苍白,想必是古墓派的传人;形容女子之美,只四字“风姿绰约”便远胜千言万语。而出场自带女子乐团,琴箫和鸣,即使在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禁令人心生遐思。

    “琴短萧长衣流黄”,这一刻我豁然开朗,小说中的黄衫女子竟然与现实中的人物有着穿越般的对应,未知这种对应算不算一种偶遇?未知在暌违的十余年光阴里,小余也会像我一样一再遇到惊为天人的黄衫女子吗?或许,他早就悟透了“人生可遇不可求”的道理,过着俗世简单快乐的生活,而我在代替当年的他还活在偶遇的虚幻与无奈中,那么,究竟谁才是不快乐的?

    一曲终了,余音缥缈。茶山上的黄衫女子收拾琴具,掉头就走。十多年前的港城演艺吧里,黄衫女子背起吉他,转身离去。几年前乌镇西栅,黄衫女子接过手机,飘然远去。因为缥缈而决绝,甚至回忆不起她们的背影。小说里,黄衫女子的声音从空中幽幽传来:“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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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化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