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宗萍

    近处，数只白鹭，正欢快地张开翅膀，在澄碧的水面上追逐嬉戏。突然，两只白鹭将腿一缩，沿着江面展翅飞翔。白鹭的背景，青山点点，江水悠悠。我乘坐的游船，在新安江水库，或者说是千岛湖的怀抱中，缓缓而行。

    新安江是富春江、钱塘江的上游，发源于皖赣交界的怀玉册脉六股尖，流经安徽的休宁、黄山、歙县及浙江的淳安、建德、桐庐、富阳、萧山、杭州，一路奔腾，汇入杭州湾，东流入海。新安江水电站的拦蓄，造就了这个人工湖。1984年底，命名为千岛湖。而我，还时常称之为新安江水库。

    我凝视着江水，心里有许多话要对它倾诉。1959年，我考入位于杭州钱塘江畔的浙江电力专科学校时，正逢新安江水库建成开始蓄水。作为未来电力事业的接班人，时时关注着新安江水库，并以它为傲。翌年5月，在新安江水电站试运行一个月后，我和同学们在水库大坝内参加了为期一周的实习。我跟着一位高个子技术员，在发电机组认真记录着水轮机运行数据。我总是东摸摸，西看看，不停地问，不停地想，面对着我国第一座自主建设的大型水力发电站，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自豪。我常常登上105米高的坝顶，俯瞰库区内烟波浩渺、岛屿点点的新安江，豪情万丈。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学好功课，成为一名优秀的水电技术人员，我也愿意驻守此处，与新安江为伴。

    游船划开宁静的水面，泛起丝绸般的折皱。就如我此刻不平静的心情。不久，国家的困难，学校的解散，阴错阳差的命运，使我与当年的梦想失之交臂。心心念着的新安江水库，终成遥远的记忆。但我坚信，有一日，总会重逢。

    江水映照着一位老人的身影，57年后，青丝已成白发。江水依旧年轻如昔。

    蓝天白云，江水如蓝，岛屿如碧。湖中岛屿，千姿百态，相连处，似连非连；稀疏处，湖水无边无际，开阔如海。下船前感觉闷热的我们，此时早已在清风和凉气中，犹如回到了春天。可不是，从水电站坝底涌出的江水，常年温度保持在14℃到17℃，成为巨大的天然空调。

    同行发出由衷的赞叹，或为清冽的空气，或为宜人的气温，或为美丽的风光。这是当年水库建设者所没料到的。那时，人们凭着冲天的豪情，为着收复峻急的河流、险滩，为着防洪减灾、灌溉农田，为着带来航运、渔业和林业的经济效益。沧海桑田，水库成了旅游胜地。人类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改变和重塑了生存环境。

    天上飘起了绵绵细雨，远处的水面和岛屿，笼上了一层薄雾，就像少女披上了薄纱。这里愈发显得诗情画意了。是的，从古到今，新安江就是这么一条充满着诗情画意的江。唐宋以来，孟浩然、李白、刘长卿、杜牧、范仲淹、陆游……都在这条江上留下了不朽的诗文。“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是孟浩然的吟唱，“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是李白的所见，“有家皆掩映，无处不潺流”是杜牧的感悟，“清流数千丈，底下看白石”是刘长卿的感叹。千百年来，河流铭记了他们的歌咏。

    溯江而上，我们来到新安江上游、安徽省黄山市的屯溪老街。踏着暗红的石板，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粉墙黛瓦，窗棂门楣的雕砖木刻，屋顶上高高的马头墙，无不彰显徽派建筑的大气和精美。古今多少事，皆付烟云中。这条因宋徽宗移都临安而兴的老街，穿越700多年来，因为江水的滋润、庇护，繁荣着，青春着。

    重回新安江，所见所闻，片面、仓促，但我分明触摸到了它的气度、精神，感受到了它的鲜活、旺盛。